二人透过窗隙往外窥觑,便看东首厢房之顶,飘然落下一个博冠高帽的人物,双袖甩荡,步履轻扬,却蹒跚跌撞,口中犹自叫道:“天地惶惶,乾坤茫茫,三魂苦缈,七魄寒凉,彼有心乎,
此有情乎,碧落黄泉,哀怨囚钟。”
罗琴伏在陈天识身侧,不觉微微颤抖,低声道:“听其言语,他似乎是个冤死鬼。”
陈天识紧紧揽住她的俏肩,幽香软玉,暗芳含美,情意绵绵之余,心中亦然有些惊惶,劝慰道:“世上哪里有鬼?或是一个失心伤神的疯颠之人。”
罗琴趴在他的怀中,秀脸抬起,眼中流波晶莹剔透,喃喃道:“不识哥哥,你说他是疯颠之人,而非什么疯颠之鬼?”
陈天识也是无所判断,但见她楚楚可怜之状,不忍增添惧怕,笑道:“琴儿,他自然是疯颠之人了。试想他从东首厢房跃下,若是鬼怪,岂非早被蝉吟老前辈提剑追逐?此地远远地听去,尚
有他老人家的呼噜之声,既然安心泰然,孰若无睹,可见得定然不是鬼了。”
罗琴噗哧一笑,道:“你说得也是,他老人家住在这里,一者为了省些宿资房钱,遮掩囊中的羞涩;二者便是意欲破除真相,要捉将一个恶鬼好好玩耍,他若真是鬼怪,‘蝉吟’如何会不吟
,如此安静?可见得定然不是鬼了。”她重复着陈天识的梢末话语,细细咀嚼,蓦然又是一念。
陈天识只觉得怀中柔软的身体似乎僵硬,不觉惊道:“琴儿,你,你又怎麽了?”
罗琴颤声道:“他…他正是鬼物,方能瞒过蝉吟老翁的耳目,在这场院肆意作祟不是麽?或是老人家白日虽然雄心勃勃,但此刻甫一见鬼,也被唬吓得不轻,知晓凡人武功再高,又岂能是恶
鬼敌手?顾虑如是,便索性装聋作哑,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陈天识叹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我们不去惹他,想必他也不会来害我们的。你若是还不放心,我便给你念诵一段至高无上的佛经怎样?”遂张口小声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
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
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堆,依般若波罗蜜多故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
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罗琴咦道:“这是什么?你也懂得和尚的佛经麽?”
陈天识笑道:“这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修持法文,我毕竟不是和尚,也仅是知晓其中的一小段而已。虽然只此一小段,并不甚长,却足以阻吓种种鬼怪妖魔。”暗中思忖:“当日高僧
赠我此文,却说是全文了。但我如是说之,她必定以为我胡乱吹牛。”罗琴莞尔,心中稍安。
那高帽疯颠之鬼吟颂半晌,就在场中滴溜溜乱转,不多时,听得他啊呀一声,叫道:“不好,龙婆婆来了,快些走也。”声音阴恻莫名,竟似有说不出的诡异。罗琴脊背发寒,不敢回头观看
,心道只要与陈天识在一起,便是真有什么凶恶无比的鬼怪过来害人,又怕什么?饶是思忖如是,也恨不得闭塞耳目,从此不闻不问,静候清晨快些到来。陈天识虽然畏惧,却按耐不得心中
的好奇,依旧透过窗隙往外看去,只见屋脊背後,转出一个白衣老妇,面目犹识不清,若被夜雾层层遮挡。
那疯颠之鬼一见着白衣女鬼,扑跌手脚,跳跃不已,叹道:“你又来了,你又来了。”转身往後跑去。
那白衣女鬼幽幽道:“你要是来了,我自然也来了。便是此时,你还不肯停歇罢手麽?”疯颠之鬼仰头望天,喃喃道:“罢手?你要我罢手?”状若昏噩,只瞧得陈天识又惊又疑,一时不知
所措。
罗琴嗫嚅道:“他二鬼在唠叨些什么?”心中好奇之极,不知不觉,就转回脸来观看,只是觑得一眼,便又慌忙扭过头去,不敢再探究竟。
遽闻疯颠之鬼捶胸顿足,若哭如泣,颤声道:“不可,万万不可,我犯下了如此的罪过,乃人神共愤,便是阎王爷也瞧我不起的,怎可就此罢手?我要赎罪,我要赎罪。”突然窜跳而起,反
向白衣女鬼一头撞去,骂道:“你为何要阻拦我,只消让我安然朗诵,我心中也能好过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