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昭昭只愣了一小会,依言抬脚,穿过垂首耷眼的宫人,站在了陆时至身前。
陆时至垂眸,望着面前黑发如瀑、不施粉黛的女人,她一身素衫,柔弱无依,渐渐的,冷酷的眼眸染上温度,给张公公一个眼神。
张公公飞快领会,毕恭毕敬双手将香囊呈上,“昭才人,您请。”
窦昭昭眨巴着大眼睛,仰头望向陆时至,看着男人眉梢轻挑,这才接过香囊,垂着脑袋,一丝不苟地将它系在陆时至的腰带上。
二人各有注目,没有留意到周围的宫人们震惊的目光,瞧着,这昭才人似乎并不只是陛下的一时兴起呀……
时间紧迫,二人甚至没来得及说两句话,陆时至就匆匆起身要走。
窦昭昭行过礼后,缓步跟着人群走到了慈安宫门口,看着銮驾抬起。
陆时至回头,看见了女人在风雪倾轧里单薄的身影,以及那双眼睛里,被絮絮雪花模糊了的忧郁和不安,没由来的,他的心头微紧,胸腔泛起细绵的酸。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陆时至知道,这是心软。
陆时至没有看到,等他的銮驾走远了,窦昭昭那双楚楚动人的眸子也冷了下来,红唇微荡,勾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念一悄声走近,将披风搭上窦昭昭的肩头,“主子,一会儿皇后娘娘该带着六宫嫔妃来慈安宫请安了,只怕有的闹。”
“那就梳妆吧。”窦昭昭点头,转身回了偏殿。
念一闷声为窦昭昭挽发,满脸忧愁,忍不住道:“主子,反正太后娘娘要您在佛堂抄经,要不咱们就别去请安了?”
昨晚的事已经在慈安宫传开了,窦昭昭从丽妃手里抢了恩宠,依照丽妃的性子,还有皇太后拉偏架,窦昭昭今天要面对的只有腥风血雨。
“去了是受罚。”窦昭昭摇头,“可不去……是不敬太后,目无尊卑孝悌,其罪可诛。”
念一听着这句话,心脏一紧,“那怎么办?”
“明明不关主子的事,为什么受罪的总是您?”念一的声音里都带了哭腔,窦昭昭过得太苦了。
窦昭昭听着念一的话里的心疼,眼圈跟着微微泛红,随后很快平复,“可能是我命苦吧。”
“主子……”念一的泪水说着就下来了。
窦昭昭望着镜中的自己,目光冷毅,幽幽自言自语道:“但我不信命。”
窦昭昭很快梳妆齐整前往慈安宫正殿,宗雯华一行人刚到,窦昭昭上前行礼,“嫔妾请皇后娘娘安,请诸位姐姐安。”
宗雯华今日的妆容格外厚些,依旧难掩失意,看见窦昭昭略愣了一会儿,而后才扬起笑容,点头道:“妹妹坐吧。”
“谢皇后娘娘。”窦昭昭起身。
才要落座,就听一旁插来一个女声,“大半个月不见昭才人,今儿陡然看到,都觉得有些陌生了。”
“是呢。”有人探头看过来,附和道:“不过我看不是因为时日长,而是因为昭才人今日气色实在不好,眼下发青,看来……礼佛的日子清苦,想必,窦妹妹想圣上想的紧吧?”
调笑中暗含讥讽,当即逗笑了不少嫔妃。
窦昭昭偏头看过去,眼中隐含凌厉之色。
“!”好事者先是被逼退了一瞬,而后眼中嫉愤更盛,“昭才人怎么不说话?”
她窦昭昭得罪了皇太后,又不能面圣,失宠已经是必然,还敢猖狂?
说罢还嫌不足,继续挤兑道:“对了,昭才人抄了这些时日的佛经,可有什么感悟么?也好说给咱们听听。”
众人附和,一道道目光逼过来,仿佛要将窦昭昭压垮。
要怪,就只怪从前窦昭昭太惹眼了,独占好处。
“姐姐们若想知道,大可请了太后娘娘,也留下来抄录佛经,为灾民献一份心。”窦昭昭声音平淡,似乎对这些挤兑毫不上心。
说话者意有所指道:“我们可没有昭才人讨人喜欢的好本事……”
“既知没有,又何必说这些酸话呢?”忽的,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是张贵妃。
窦昭昭诧异地抬头,对上了张贵妃含笑的眼睛,后者对她微微颔首。
神思不定的宗雯华也看了过来,她昨夜被慈安宫明摆着抢人的行径气的不轻,又想到今天还要领着后妃来给皇太后请安,更是怄气,一时就懒得再装好姐姐,由着窦昭昭成了众矢之的。
此时宗雯华看着张贵妃笑容可掬的脸,一时想不明白她这是耍的哪一出。
张贵妃继续道:“大年初一,咱们一同来请太后娘娘安,本该是展现六宫阖目、姐妹齐心的,诸位妹妹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作为老好人,张贵妃从没有这样出头,一时之间,殿内一寂。
好一会儿,跟张贵妃交好的楚洁起了头,“谨遵贵妃娘娘教诲。”
其余嫔妃只能随声附和道:“谨遵贵妃娘娘教诲。”
至此,风波暂平,内殿恢复了寂静,至少表面上如此。
张贵妃含笑跟窦昭昭搭话,“太后娘娘的佛堂收录古籍无数,本宫厚颜,不知可否向妹妹讨一本手抄佛经?”
窦昭昭虽然不知道张贵妃的善意源自什么,依然笑着点头,“幸蒙贵妃娘娘不嫌弃,嫔妾……”
“贵妃眼馋哀家的古经直说就是,何必向窦氏讨要什么手抄卷。”突然,太后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声音冷酷,“也不怕沾了晦气。”
“!”众人面上闪过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