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国王·2068年6月】
“我亲爱的骑士长,你忠实地将那些臭虫驱逐干净,这很好,但不知道你能否解释一点,我实在非常好奇,究竟是我的命令不够明确,还是这些老装备不可靠?为什么我的城堡坍塌了三分之一?”
“(小声地)他们的城堡只用石头建成,搭在并不稳固的泥土上,剧烈爆炸引发的共振超过了地面的承受阈值”
“(愤怒地)什么?实弹武器还有这种作用?为什么你不警告我?”
“以我们现有的技术重建山巅堡并不困难,陛下,而且可以比他们建得更好,更科学,更安全,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我要的不是城堡!是山巅堡!如果我只想建一座城堡,为什么非得来到这里?但你说得对——呼叫工程队,我要确保它剩下的部分绝对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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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奥尔科特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还能重新睁开眼。
他在一片废墟中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一束刺眼的阳光,周围寂静得可怕,只有沙土滚落地面时发出的微小响动,他试着坐起来,却被某种坚硬的东西阻止,于是他立马放弃了这打算,开始小心地摸索自己的身体。
他碰到了某种细长,尖锐的物体,牢固地镶嵌在他的盔甲上,轻轻一碰就能带来剧痛,于是乔·奥尔科特皱着眉绕过了它,可是很快他又找到了另一个类似的东西。
这还不是唯一的坏消息,想必他是从山顶一路滚到山脚的,因此他的盔甲变形严重,左手不仅剧痛,而且完全无法活动,又因为那些插在身上的细长金属,他的右手活动也受到限制,更糟的是,艾斯提尼亚之剑也不见了,他的右手手掌空空如也。
它一定还在附近,但首先得想办法摆脱这身盔甲,否则他是没法活动的,正当乔·奥尔科特把手伸向第一根钢钉时,他听见了人的脚步声,还有重物在地上拖行的声音。
出于谨慎,乔·奥尔科特立即停止了活动,但脚步声的主人还是发现了他,重物被丢弃在地,而脚步也变得轻盈了许多,当那声音抵达耳边时,乔·奥尔科特才看见了那人的样子——一个瘦弱的孩子,但表情却很激动。
“你是”
虽然不再干枯,但他头上那些眼熟的稀疏短发让乔·奥尔科特认出了他,和之前相比,他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变得白了很多,皮肤下的肌肉丰满了一些,更重要的是,他那个病态的大肚竟然完全恢复了正常。
“嗯!”
那孩子激动地点了点头,于是乔·奥尔科特松了口气,他晃了晃还能活动的右肩,小心翼翼地把右臂打开,并在牵动伤口之前及时停下:
“帮我一下,把我手臂和肩膀上的卡扣和皮带解开。”
那孩子有些笨拙,但最终还是成功让他的右臂解除了部分舒服,重新恢复自由,于是乔·奥尔科特深吸一口气,继续冷静地说:
“你做得很好,接下来到我的左边,在相同的位置把卡扣和皮带打开,我的左手动不了,所以你得摸索一下,小心不要被刮伤。”
左臂遭受的限制比年轻骑士想象的还要严重,变形的位置正好卡住了他的肩膀,哪怕是最微小的活动也会带来剧痛,这一次,那孩子花了很长时间才解开卡扣,鲜血顺着盔甲的缝隙流进内部,打湿了乔·奥尔科特的衬衣,但他没有说话。
取下肩甲的过程遭到了阻碍,剧痛让乔·奥尔科特忍不住闷哼一声,于是那孩子立马不知所措地松开了手,但即便不是这样,他也没有足够的力气掰开钢铁,于是乔·奥尔科特暂时放弃了这一块:
“够了,先这样,现在解开我背甲的肩带和腰带,我会尽力配合你”
由于体位严重受限,再加上他的扈从对盔甲本身并不熟悉,本应简单的解除工作一直持续到正午才堪堪结束,乔·奥尔科特终于艰难地剥离了所有盔甲,现在还有最后一步——钉在他身上的那些钉子。
它们一共有三根,两根在肚子上,这不算什么,但要命的是其中一根钉在胸口,或许离心脏很近,用手轻轻握住最靠下的那根钉子,乔·奥尔科特咬了咬牙,然后将它用力抽出。
剧痛让他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但没有时间浪费,他立马丢掉了手里的钉子,然后用手指捏住伤口,火光喷发,乔·奥尔科特紧咬着牙,直到他再也感受不到疼痛,坚硬的焦痂形成,他才松开了手指,开始虚弱地喘息。
看着那孩子慌张的表情,乔·奥尔科特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语气温和地解释:“这是必要的,这样我的血就不会流出来,我才能——啊!”
他又拔掉了一颗钉子,然后迅速用火焰把皮肤烧焦,也许是因为这颗钉子离心脏更近,也可能是因为他的反应变慢了,这一次,有不少血液沿着皮肤的破口流出,好在速度不算快,因此他最后还是成功封闭了这一处缺损。
没有时间犹豫,年轻骑士已经察觉到他的体力正在流失,于是他用力抓住第三根钢钉,把它也拔出了体外。
剧痛抽走了他最后的理智,捏着伤口,烧出焦痂后,乔·奥尔科特就失去了意识,等他再次恢复清醒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
剧烈的咳嗽折磨着他,每咳一声都会牵引肌肉和伤口,带来剧痛,但他却无法停止,他的心脏跳得很快,仿佛要沿着破洞跳出他的胸口,乔·奥尔科特惶恐地用手捂住那片焦痂,但这个动作让他又忍不住咳了两声。
“水”
他的身边传来一个微小的,稚嫩的,缺乏自信的声音,乔·奥尔科特目光空洞地看向右侧,却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瘦弱人影。
“我的剑”
他迷迷糊糊地询问,但那人影却不管他,只是坚持说:“水。”
冰凉的液体碰到了他的嘴唇,于是年轻骑士下意识地开始小口啜饮,这似乎没有让他的症状好转,他的思维依旧迟滞,水很快就喝完了,于是乔·奥尔科特又问:
“我——”
一个冰凉的小球被塞进了他的嘴里,年轻骑士下意识地咬了下,起初还有些酸味,但马上他就咬到了某种坚硬的东西,他继续用力,于是难忍的苦涩填满了他的口腔。
他这才意识到,这似乎是某种浆果,艰难地将它吞下以后,那孩子又给他喂了第二个。
他大概吃了十来个浆果,这显然不够他填饱肚子,但之后却没有了,来不及思考更多,年轻骑士开始变得焦躁,他语气急切地说:“剑”
“等一下”
很快,他又听见了熟悉的,重物在地上拖行的声音,乔·奥尔科特耐心地等着,忍耐着越发剧烈的咳嗽,最终,他又感受到了熟悉的冰凉触感。
他急切地喘了口气,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点力气,一把从那孩子手里抢回了剑,艾斯提尼亚之剑依旧完好,连剑鞘也在,于是年轻骑士将它紧紧抱住,含糊不清地小声说:“我很抱歉,我很抱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又昏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再次苏醒,这一次,虽然头脑依旧沉重,但他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
乔·奥尔科特抱着沉重的艾斯提尼亚之剑,艰难地撑着地面坐起来,一片叶子从他的头顶上掉落,他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改变,他没有再躺在废墟上,而是被带到了旁边的森林里,旁边还有两道拖痕。
树根前还有一些放在叶子上的浆果,以及一团厚叶子,叶子的中央有一个熟悉的凹陷,看起来和他的头差不多大,就在年轻骑士观察那些叶子的时候,他又看见了那个孩子,他正吃力地捧着一块肩甲,艰难地在森林里挪动。
毫无疑问,那里面装着的应该是水,乔·奥尔科特正想站起来帮忙,但他才刚一用力,剧烈地咳嗽就让他放弃了这个打算,他虚弱地重新靠在树干上,几次试图重新撑起自己的身体,却没有半点力气。
那孩子加快了脚步,因此端水的手变得不太平稳,好在最后他顺利地回到了树下,放下那块肩甲后,他局促不安地站到了旁边,于是乔·奥尔科特看清了肩甲里的东西——那是一汪格外清澈的水。
他虚弱地问:“这是你弄的?”
那孩子胆怯地点了点头,于是乔·奥尔科特对他笑了笑:“谢谢,这很有用我们最好赶快离开这里,但我动不了,帮我一把。”
那孩子没有动,他担忧地看着乔·奥尔科特,正鼓起勇气想说些什么,年轻骑士就再次强调:“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帮我一把。”
那孩子最终还是听从了他的命令,但即使有人帮助,他也还是没法站起来,只要稍微一动就会引发剧烈的咳嗽,而咳嗽所带来的痛苦又会抽干他的所有力气,更何况,那孩子本身也没什么力量。
乔·奥尔科特痛苦地躺在地上,突然,山顶上传来几声脆响,那孩子明显地抖了抖,没过多久,几道连接着血线的黑影从天而降,乔·奥尔科特试图抬手,但伤口让他慢了一步,他们眼睁睁看着那几个黑影落在地上,爆开几朵猩红的花。
又是几声脆响,乔·奥尔科特用尽全身力气捂住那孩子的眼,并强迫他转了个身,很快,又是几朵沉重的血花绽放,乔·奥尔科特扭过头,不再去看废墟上的景象。
那些外乡人正在处决罪犯——也就是那些本来生活在山巅堡里的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或许是个好消息,因为他们把这里当成尸坑,看看其他人掉下来的惨状,他们很可能不会派出人来搜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