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阳台走进了客厅。妈妈脸色惨白,一看就被气得不轻。
“然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妈妈竟然再次和我说话,还笑意盈盈。
她今天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反而让我有点不知所措,甚至是受宠若惊,不知道该说什么,小心脏乱跳呢。
“洗洗手,吃饭吧。”妈妈边说,边转身走向了厨房。
我这才想起,刚刚喝完的百事可乐罐忘了毁尸灭迹。心脏跳得比刚刚更强烈了,但完全是两种感受啊!
老天,救命啊!
我目光死死地盯着厨房间的妈妈,希望她不要去看垃圾桶,但愿望瞬间被打破。妈妈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垃圾桶,但她的目光只停留了两秒钟,就继续若无其事地准备晚餐。在妈妈准备晚餐期间,我如闪电闪进了阳台,拿起那瓶喝剩的百事可乐,一口气喝完,然后偷偷塞进了放在沙发上的书包里。
本以为吃饭时,妈妈会叫姐姐,或者让我上楼去叫姐姐,但她没有。反而主动和我聊天,说一些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比如问我上一周学校吃了什么?问我学校寒假会不会和这次暑假一样,有培优班?问我英语上学期的竞赛这学期还会有吗?
我发现妈妈今晚的这些问题比杨老师还致命!毕竟杨老师的问题,还在轨道上,妈妈的问题,完全出轨了。
难道她忘了,我刚刚转学才不过一周吗?难道她得了健忘症,还是我的耳朵出现了幻听?后来我才反应过来,不是她得了健忘症,也不是我的耳朵出现了幻听,而是她把我当成了没有吃饭的姐姐。但说真的,我并没有很浓的伤心,反而对妈妈又产生了一种怜悯。姐姐刚刚的这种行为,像极了妈妈对我的这种行为,所以此刻的妈妈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被姐姐冷暴力了。
一个妈妈被孩子冷暴力,应该是件很痛苦又很无助的事情吧。毕竟孩子的世界一旦给你关上了门,再想进去,真的很难很难,不然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家长在面对青春期的孩子时,如此不知所措了。
当我把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时,我抬眼看了妈妈一眼。她整张脸像扑克,机械式张嘴、咀嚼、闭嘴。
“姐姐。”我边敲响姐姐的门边轻唤。
“进来吧。”姐姐的声音回到了之前的温和。
我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姐姐竟然趴在床上看手机,十指在小小的屏幕上疯狂乱舞。
“姐姐,你看,我把小不点拿上来了。”我兴奋地把装有章鱼的玻璃缸轻轻地放在姐姐的书桌上。同时,我也瞥见了摊在书桌上的数学考卷,醒目的一百分,刺得我的眼睛有点疼。
“哇!”姐姐直接从床上跳起来,扑到书桌前,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玻璃缸,惊喜地叫道,“小不点,好久不见了呀,你都长胖了呢。”
“程郝然,你看你的小不点现在多幸福呀,有你这样的朋友守护着它。”
姐姐突然变得有点沮丧,又扑回了床上,再次拿起了手机。想起刚刚在客厅里姐姐说的那些话,我心生好奇。
“姐姐,你今天为什么这么生气?”
“唉,我们班一个女同学今天被网暴了!”
“什么?被网暴了?为什么啊?”
“你知道吗?更可恶的是,这个视频还是我们小区流出去的!”
“什么?我们小区?这和我们小区有什么关系?”
姐姐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翻了翻白眼,又在她的床上拍了拍。我立马跳上她的床,盘腿坐在床的中央,竖起我的耳朵。
“首先呢,这个女孩是我们小区的;其次呢,这个女孩昨天被我们小区的人欺负了;最后呢,她昨天被欺负的视频被人恶意剪辑了,直接发在了我们小区业主群,结果今天传到了我们班!”姐姐一如既往,说话简单扼要,逻辑清晰。她的语速很快,鼻翼一张一合,能感受到她强烈的情绪。
我皱着眉头,右手抓着我的板寸头,脑子里如飞进了无数只蜜蜂,嗡嗡嗡地,乱得很。女孩?昨天小区?被人欺负?
难道说,昨天下午和许邑看到的那个女孩就是姐姐嘴里说的她的同学?她们是同一个人?不会这么巧吧?从来也没有听姐姐说起过呀?
“所以说,你的同学住在我们同一个小区,然后她昨天被我们小区的人欺负了,然后关于她的视频又被人发到了小区群,然后小区里有在你们学校上学的同学,传到了你们班,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对不?”
“对,就是这样!”姐姐边点头,边点开了手机上的视频。
当那个女孩的脸跳进我的眼睛时,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真的是她!视频里的她,穿着cosplay的衣服,像个疯子般地追打着一个胖胖的小男孩,紧接着是她站在高高的花坛边上,大喊大叫着,最后直接身子往后仰。整个视频的时长很短,却被配上了恶意又醒目的字眼:神经病女孩打人又自残!
“你再看看小区群里的那些人说的话。”姐姐点开了一个聊天,然后又点开了一张图片,直接递给我,“你自己看,一张张往后翻!”
“这些人实在是太可恶了!这简直就是群殴啊!”姐姐从床上跳了下来,双手抱胸,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想用这种方式来缓解她越燃越旺的怒气。
我眼睛死死地盯着每一张图片里的字,太阳穴突突地狂跳,心口如被突然压上了一块厚厚的棉絮,无法喘息。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心中的愤怒和惊愕用力压下去。
“昨天下午我看到她了,我在事情发生的现场,和我刚认识的朋友。”我发现我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就像一个罪犯在交代自己犯罪的过程般。
“什么?”姐姐猛地站定,瞪大眼睛,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我,反问,“昨天下午你在现场?真的吗?
我埋下头,点点头。说真的,这一刻,我发现自己和那些小区群里攻击那个女孩的人一样,真的就是罪犯,虽然我并没有参与攻击,但在女孩受欺负时,我和大多数的人一样,都是沉默者,即便警察来了,也把真相吞进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