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家粥棚的粥水都充足时,灾民们有一口吃的,大多数人肯定不会干这种要杀头的事情,但若是没吃没喝,倒不如豁出去闯进城池,烧杀抢掠让自己饱餐一顿。
看着顾叔面上逐渐显出惊慌之色,郑颢嗓音沉稳,安抚道:“顾叔莫要害怕,这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即便是真的我亦有准备。”
顾霖的眼神扫过去,接触到对方浅棕清亮的眼眸,郑颢轻声道:“况且,咱们家还有地道,我不会让顾叔受伤的。”
地道?
顾霖知道家里有地窖,这是去年过年时,郑颢带着赵大根和赵大哥一起挖的,但后头挖着挖着,赵大根要带木清莲回娘家,赵大哥又不能过于劳累,不过那时地窖也快挖好了,于是,最后十几日便交由郑颢继续挖。
可是,郑颢从未同他们说过,他还挖了地道。
看着身前沉稳不变的少年,顾霖心间一动,浮现出一个猜测,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早就知道灾民会发生暴动,所以提前挖了地道?”
若不然,他实在想不通对方为何会无缘无故挖地道。
在顾霖的注视下,郑颢微微摇头,而后道:“之前我虽有猜测也知晓灾民会发生暴动,但没有想过他们会攻入府城。”
“但是。”郑颢的神情变得晦暗不明道:“自从我知晓南方灾民发生叛乱,建立红衣军夺得府城后,我便知道我们不能将性命完全托付给别人了。”
于是自那以后,郑颢命牛强等人轮流进入地窖挖地道。
恰好,那段时日顾叔赵嫂子等人经常外出,白日根本没有待在家里,所以根本不知道牛强等人在挖地道
“城外灾民发生暴乱是必然的,甄知府在难民和城内富户大族之间犹豫不决,他想救济灾民手上却无足够钱粮,虽号召富户大族捐钱捐粮开棚施粥,但对方关闭粥棚后,甄知府也没有反对。”
郑颢停顿了一下,然后对顾霖道:“这般下去迟早会受到反噬,到时候便是看城内守卫,和豪商大族府中的壮仆能不能抵抗得了灾民了。”
听着郑颢的话,顾霖的眉间生出担忧。
郑颢见此,开口安慰道:“今夜是否有动静还不确定,顾叔安心入睡,我就在顾叔隔壁,便真有事也能及时赶到。”
顾霖点点头,虽然牛强在难民营里探到消息,郑颢的猜测有理有据,但难保不是难民心生怨恨,在口头上发泄而已。
顾霖稳了稳自己的心神,不要事情还没发生就把自己吓出病来,顾霖对郑颢道:“我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郑颢依言退出顾叔的寝卧,回到自己的屋子。
昏黄烛火下,郑颢坐在桌边,眼帘微垂,漆黑纤长犹如鸦羽的眼睫在白皙的眼底打上一层阴影。
片刻,郑颢从袖子拿出一条洁白的手帕,他神色不变却逐渐抬起手臂,将轻薄洁白的手帕放到自己的鼻前,眼帘轻闭,一股混着茉莉香气的桃花香从手帕传入鼻间,郑颢的眉宇慢慢放松。
“哐当”一声,顾霖从梦中惊醒。
他一睁眼,便立即拿起床边的长棍,掀开被褥,身上穿着完整的衣衫,他快速地坐起身穿好鞋子,而后眼睛盯着紧闭的房门。
昨晚入睡前,因着郑颢和他说了城外灾民可能会发生暴动的事情,所以顾霖夜间睡得并不沉,心中总提着一根线。
他坐在床榻上,想起昨晚郑颢叮嘱他的话,所以,即便听到外头兵戈相击的声音,也没有冒然出去。
忽然,房门外传来一阵快速的脚步声,顾霖绷紧神经,握起长棍。
“顾叔开门!”
听到熟悉的嗓音,顾霖立马起身走过去打开房门,扑面而来的,便是混着寒风的血腥味,顾霖看着身前手握长剑,剑身上滴落着鲜血的少年,嘴唇蠕动。
郑颢开口:“顾叔放心我没受伤。”
而后,他对顾霖道:“顾叔,你和婶子待在屋内不要走动,倘若情况不对,你和婶子赶紧躲进地道,床榻之下便是地道的通口。”
地道修到自己屋内,这一点是顾霖都不知道的,但这种时候,没有时间去问这些事情了。
顾霖焦急地问道:“那你和赵大哥呢?你们也快些过来,和我们一起进地道。”
即便是在黑夜,顾霖看不清对方身上的情况,但闻着浓郁的血腥味,听着长剑鲜血滴落的声音,以及外头兵器相击的声音,便知道外头有多凶险了。
手无寸铁的灾民不可怕,但心怀愤怒,彻底疯狂且握有武器的难民,即便是郑颢等人也讨不到好。
看着一脸焦急,担忧自己的年轻哥儿,郑颢神色沉稳,语气冷静道:“灾民多涌去东城西城,前来此处的灾民并不多,我和牛强十几人都有武功在身,赵大哥要帮我们包扎伤口,顾叔和赵嫂子安心待在屋内,我们不会有事的。”
知晓今夜灾民可能有动静后,除了走镖的镖师外,郑颢把镖局的所有人手都召集过来了。
顾霖嘴唇微张,赵大哥不会武功且年纪大了,不如他去前头换下赵大哥。
郑颢看出他的想法道:“顾叔,不要让我分心。”
即便知晓顾霖的想法,郑颢的语气里没有不耐,亦没有怒气,他包容地看着顾霖,顾霖无法再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对郑颢道:“你一定要小心,我和嫂子会躲在地道里,你们不要和他们拼命,如果打不过就跑,知道吗?”
郑颢点头答应,顾霖才微微安心,而后他带着赵嫂子进屋。
郑颢转身,脸色立马沉冷下来,抬腿往门外走去。
此次灾民攻入城池,看似是仇恨城内富户大族,积怨已久,但灾民手上拿着的半木半铁的武器不是他们能够拥有的,这便说明有其他人混入灾民营中,鼓动灾民造反。
郑颢抬手,长久划破袭来的灾民,鲜血从灾民的脖颈上迸射出来,而后溅到郑颢如玉如雪的面上,血腥玷污着雪白,郑颢面无波动,继续抬腿往前走去,手起手落,解决一个接着一个涌过来的灾民。
郑颢眼眸幽暗难明。
无论是谁,都别想破坏他和顾叔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