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才至九月,庆知翡因着畏寒,上身穿了一件鹅黄绣草绿色如意纹的夹绸长袄,下配莲青色月华裙,梳得是温婉的弯月髻,只簪了一对金点翠嵌珠菱形花钿作装饰。
西北十余年风雪并未侵蚀她的容貌,反而更显得清丽斯文,妩媚纤弱。
姜太后看在眼里,虽心中止不住拿她与其嫡亲的姐姐做比较,却也十分满意了。
因着有心抬举,便伸手召庆知翡至近前说话,甫一触到她的指尖,姜太后便心疼道:“手指怎如此冰凉,听闻广阳府苦寒,想来这些年你们也受了不少苦。”
陈氏感激道:“蒙太后娘娘惦记,幸得陛下每年都派人照看,又借着广阳府附近武山温泉的便利加以疗养,否则翡儿无论如何都撑不过去。”
武山温泉就在广阳府近郊,国公府有皇上暗中照拂,加上江州陈家也派了人上下打点,庆知翡母女得以住在武山山腰处的庄子里。
宫女搬来绣墩,庆知翡幼时虽仅入宫一两次,不过她对姜太后也是熟悉的,因此在慈宁宫也不拘束,依言坐在姜太后身侧,另有数名宫女捧着点心茶盏进殿。
姜太后侧身道:“哀家已派人通传何医正,一会让他为翡儿诊脉。乳茶是温热的,翡儿自小畏寒,现下正适用,你们且尝尝。”
陈氏眼中闪过喜色,见到琉璃杯中的乳茶,奇道:“在西北时,边境百姓多受外族饮食影响,惯以羊奶烹茶作热饮以暖身,但其味腥膻,远不如娘娘宫里的乳茶香甜。”
“哀家素来喜欢民间的吃食,纯妃便孝敬了这乳茶的方子,冷热皆宜,哀家用着甚好。”
庆知翡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旋即恢复淡然。
“纯妃娘娘蕙质兰心,想不到竟于饮食上也颇有巧思。臣女自广阳府回京,沿途多闻听纯妃娘娘贤名,不只赈灾济贫,为人称道,同时也很受诸多学子敬重。”
姜太后闻之微怔,赈灾济贫她有耳闻,纯妃一介闺阁女子如何能受到学子敬重?
身旁的李内侍适时提醒:“娘娘,皇上曾与您提及过,想来是因书铺印坊一事。”
事情已过去五六年之久,姜太后经李内侍提醒方才恍然。
“皇帝确曾与哀家提过一回,似乎是纯妃尚在临安时,曾托其兄长求到鹿山书院的山长跟前,最后还是皇帝出面,由唐家在各州府开设印坊,想必是学子们得了便利,都感念在心。”
陈氏乃江州世族出身,自有一番眼界见识,听到姜太后此言,眼眸微闪,藏起深深的忧虑。
“纯妃娘娘仁德,大兴文教,此乃利国利民的一桩善事。”
李内侍十余年前便在姜太后身边当差,自然也是见过陈氏的,此时便忍不住用余光悄然打量陈氏,暗忖,多年未见,陈氏依旧未变,这话看似赞誉,实则颇有些居心叵测。
姜太后仿若未觉,浅啜了一口乳茶,向李内侍吩咐道:“去宫门外瞧瞧,何医正缘何还未到。”
李内侍躬身领命,离开大殿前听到庆知翡的声音。
“多谢娘娘挂怀,臣女身子无碍,不敢烦扰何医正为臣女诊脉”
慈宁宫外,纯妃带着梅姑姑与梦竹走在宫道上,恰好遇到何医正,从随行的慈宁宫的宫人口中得知,姜太后请何医正来乃是为国公府三小姐诊脉,纯妃与梅姑姑相视一眼,心下明了。
何医正德望隆盛,医术超凡,素日只为宫里的帝后与太后等人请脉,除了奉命为寥寥数位勋旧老将军把过脉息外,宫外之人,未尝为之诊察疗疾。
由此可见,姜太后对国公府三小姐确实颇为喜爱。
李内侍在宫门处相迎,与纯妃等人见礼后,引着一行人进殿,不过他却故意慢了一步,在无人注意时对梅姑姑翻掌示意。
梅姑姑心中一凛,扶着纯妃的手掌微微用力,提醒纯妃进殿后警醒些。
何医正稍待,李内侍进内通禀后,纯妃整饰仪容,当先迈入大殿。
陈氏与庆知翡在纯妃进殿时便已起身,母女二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在纯妃面上驻足,纯妃目不斜视,只以余光略打量了一瞬,随后轻移莲步走到太后宝座前,与姜太后行礼问安。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罗裳轻拂,环佩叮当,行止间仪态万方,有种说不出的温婉和煦。
陈氏侧眼旁观,她见过的世族贵女不知凡几,乍然见到纯妃的姿容教养,亦觉赏心悦目,心中不由略略惊奇。但转念想到纯妃乃是云老尚书的玄孙,又是怀安侯府的旁支嫡女,加上唐家泼天的富贵熏陶,心下也就了然了。
庆知翡从不会轻视任何人,下意识的便拿纯妃与故去的姐姐相比,须臾后眉间舒展开来。
待纯妃入座,姜太后笑意吟吟的给纯妃介绍陈氏母女,言辞中自然略过国公府旧案不提,好似国公府众人从未落魄,一直显赫尊荣。
陈氏上前半步,携庆知翡向纯妃行万福礼,纯妃轻身落座于锦绣团垫,背脊微挺,面上噙着一丝得体的笑意颔首回应。
姜太后又闲聊数句,这才让何医正进殿。
陈氏对何医正极为尊重,携庆知翡起身施礼,随后庆知翡面露羞意,与何医正进入里间诊脉。
纯妃在来慈宁宫之前,就连花颜也未揣测出姜太后的意图,看到身穿夹绸长袄的庆知翡,纯妃突然有了一丝明悟。
“启禀太后,三小姐自幼患有心疾,所幸这些年调养得宜,心悸微作,胸臆不畅之感,频次已有减缓,老臣稍后拟方稳固即可。
不过三小姐脉象沉迟而紧,细数而涩,尚有寒气凝滞于内,以致经络阻滞。
以汤药治寒疾,其效甚微,相较之下,以温泉浸浴之法调养更佳。借温热之力透肌入里,疏经络、活气血,驱邪外出,畅达周身,更胜汤药一筹。”
这下就连梅姑姑与梦竹也反应过来,这是冲着自家主子的温泉庄子来的?
何医正回禀完,由李内侍引着去偏殿开方。
陈氏面上浮起哀戚之色,起身缓缓开口:“妾身有个不情之请,听闻纯妃娘娘前些年得了一处位于京郊的温泉庄子,那处庄子本是国公府私产,十余年前被
不知娘娘可否还之于国公府,国公府愿以当初您买下时两倍差价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