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年间虽然已经没有了臭名昭著的推事院, 但刑求的效率依旧不减当年,很快便从明悟的口中问出了一些线索。
明悟是真不知道让他求子的这位事主是谁, 对方总是派个侍女前来联络, 且这个侍女从不露脸,说话也都是靠比划,只是甫一出手便让明悟无法拒绝。
无他, 给的实在太多了。
“我这辈子都没听说过这么多的金子!”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明悟哭喊道。
“光是定金就给了十两, 金子啊!说是事成之后再给190两。这么多金子谁能不动心?!”
“你不是出家人吗!?出家人不是讲六根清净不近酒色财气,难不成你是假僧!?”
在大唐前期, 寺观私度僧尼的风气盛行。因为寺院的土地不用课税, 做僧尼可以免除赋役, 所以寺院大量吞并土地, 甚至有些信徒将全部身家都挂在寺院名下, 以逃避租庸调。
僧尼人口泛滥, 严重影响了朝廷的赋税收入。早在贞观年间就有给僧尼发放度牒的制度,只有取得了朝廷发放的度牒,出家人才算是正度, 否则便是私度。私度者, 度一人仗一百, 二人罪加一等, 最多可判流三千里。
可即便是这样,私度僧尼的寺院依旧屡见不鲜。伪造篡改僧尼籍账,或挂名其他寺庙, 或干脆伪造个寺院名称, 寺院相互之间还会彼此掩护, 防不胜防。
姚崇于去年上书李隆基, 论及僧尼伪滥的问题, 请求精简僧尼人口。
李隆基对此深以为然,于是下令彻查私度,清理伪造的籍册和田产,要求没有合法度牒的僧尼全部还俗,据说清理出三万的人口数。
如今汰沙工作正在进行中,明悟和尚又正撞上了枪口,怎么可能不查他。
一查,他还真是个正度。
不过他虽然是有正经文碟的,但不代表他就没有问题。
比如他挂籍的秋元寺就是私度的重灾区。秋元寺名下的产业多到惊人,但寺里僧人绝大部分都没有度牒,包括明悟的几个“徒弟”,按律流放个三千里毫无悬念。
明悟也知道自己这回算是逃不开了,现在只求少遭点罪,问什么就答什么。
“是个带着幕帷的女人,中等身量,身形瘦削。她不说话不露脸,只用手比划,或者写字,写完了的纸都要带走,她穿着一身黄色的布衣,坐着辆马车来。”
“赶马的是个黑脸汉子,个头不高,其他的我也没注意,只记得马是头棕马。”
这些特征毫无辨识度,尤其是在长安城这样一座庞大的城池中,每天来往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找人根本是在大海捞针。
更别说对方有意隐瞒了信息,几乎避免了都有可能暴露身份的细节,想找到委托人几乎不可能。
“那他说没说是谁有大气运、身份显贵?”
李成器皱眉问道。
能在他们兄弟和陛下的新宫周围求子的,十有八九是宫里的妃嫔,或者是宋王府、薛王府的内院。
应该不是他家,毕竟他已经有儿子了,而且还都是嫡子,他后院的妾室也不多,没看谁是有野心的。
李业家儿子更多,他家后院生了儿子也未必能有什么提拔,所以最大的可能性还是李老三的后宫。
身份显贵,有大气运,还需要求子的,首推王皇后。
想到这里,李成器就不吭声了。
陛下的家事不是他能跟着掺和的,尤其涉及皇后和太子,他躲还来不及。
薛王显然也跟他想到了一出,兄弟两一个低头一个看房梁,一种尴尬的气氛迅速在大殿之中蔓延。
“朕一开始也想着是皇后。”
李隆基倒是毫不避讳,直接跟哥哥弟弟讲了心里话。
“皇后与朕是结发夫妻,打从临淄王府便在一处,但这么多年过去,皇后却始终未有生育,论理她是最急的。”
“而且王守一之前也跟这妖僧有过来往,据说是交情甚笃,青阳也曾去他的秋元寺进香许愿,是以皇后自己都吓得找朕请罪,辩驳此事绝对与她无关。”
说到这里,李隆基忽然话锋一转,问李成器。
“大哥可记得去岁从海州给朕带回的松纹蛋?”
闻言李成器一愣,点了点头。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会儿他和高力士一起去的,为的是周柏参薛三的折子,还在薛三家泡了温泉。
这怎么又和松纹蛋扯上了?
李隆基看他表情就知道大哥没听懂,于是便笑着给他解释。
“去岁青阳从这明悟手里求了两枚臭蛋,还当做先天胎元献给皇后,结果好巧不巧大哥带了桥洞村的松纹蛋,两相比对一模一样。”
“王守一和青阳丢了大脸,气得去找明悟理论,皇后还把这事儿当笑话给朕讲了听。”
“所以朕信皇后有意求子,但她找谁也不可能找这妖僧。”
哦,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