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侍奉李隆基多年, 对这位陛下的心思还是摸得很透彻的,知道李隆基就喜欢这种戏剧化的转折。
所以他把在丰岳县的经历如实讲了一遍, 主打一个前后反差, 果然让李隆基开怀大笑。
“原来如此。”
李隆基单手支颌。
“看来这菽油是真的用的,丰岳县这么多卖吃食的,想必生意也是很好了?”
高力士想了想, 点头。
“奴之前没去过丰岳县, 不知道县城之前怎样。但奴这次过去,城中商业繁荣, 人人脸上都带笑, 的确与其他地方不大一样。”
“而且因有这菽油, 县城的码头往来船只不绝, 更有许多平民划舢板贩售吃食, 码头食摊的烟气终日不断, 可见是生意极好的。”
李隆基点头。
他其实不太关心丰岳县的商业景气,大唐虽然不抑商,但也不会把商人当成国朝根基, 农桑之事才是李隆基最看重的。
“你可看了那曲辕犁?”
李隆基问高力士。
高力士连忙点头。
“奴看了, 奴用了, 奴还带回来一架, 的确很是轻巧灵便。”
闻言李隆基便让他把曲辕犁送上来,于是大明宫的几个内侍哼哧哼哧抬了一架铁犁上来,小心地呈放到御前, 还被高力士瞪了一眼。
就这么轻巧的一架犁, 四个人抬还都累得大喘气, 人家薛三郎自己就能拉着满地走, 内侍省这些小崽子们是该好好磨练磨练了!
迅速琢磨了一下如何训练下属, 高力士便又收敛心神,专心跟李隆基奏报曲辕犁的使用。
情况和兆鹏程报的差不多,曲辕犁的好处胜在轻巧灵便,一人便能驱使,而且还可以根据不同的地势更换犁头(748特制),大大提高了耕种的效率。
而且薛三郎在耕种之前往地里种蒜、深翻,下石灰,期间还放鸡鸭入田除虫。虽然桥东村里有不少人去县里卖吃食,但今年的粮收却一点都没耽误,甚至夏末秋初的虫害也没怎么闹。
“看来这薛三郎还真个人才。”
李隆基感叹了一句,又问。
“那此人心性如何?”
时下但凡有些才情的人大都很有性格,比如他大哥李成器结交的那群诗客,哪个不是纵酒狂歌,恃才傲物?是以如果高力士说薛三郎眼睛长在头顶上,李隆基都不会觉得稀奇。
但偏偏,高力士没有。
高力士回忆了一下那些天住在桥东村的场景,记忆中尽是748热情的笑脸和各种安利洗脑包。这哪是什么恃才傲物的大才子啊!?这分明就是一个淳朴的傻小子,自家的手艺都不知道掖着藏着,恨不能一口气都捧到你面前。
打从李隆基登基之后,高力士也算鸡犬升天,身边逐渐围拢起不少人。
这些人对他也是热情的,有问必答,但高力士能看出来,他们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从自己这里搞到更多的利益,他们的笑脸和谄媚都是带着目的的。
但薛三郎就不一样,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没从自己手里得到过任何东西,他对待自己的态度和那些乡人并无区别,他是真心想把那些手艺教给每一个想要学习的人。
他的笑是无私的!
宦海沉浮,谁能不喜欢纯粹的人呢!?
尤其是在大唐权力中央浸润多年,对于这种单纯利他的理想主义就会更偏爱。
于是高力士稍微添油加醋,把748传授火炕法、建鸡场的情况跟李隆基禀报了一番,顺带着也提了一嘴薛三郎送松纹蛋,但半字不提祥瑞的事儿。
“他真真么说?”
李隆基微微挑眉。
“松纹可是吉祥纹,有松纹的蛋怕不是集了天地精华,吃了能延年益寿?”
他说的都是寻常术士贯有的话术,但高力士却摇了摇头。
“奴也问他是不是祥瑞,但薛三郎一直摇头,还直说是巧合,谁用这办法都能做出来。”
“薛三郎还说,吃鸡蛋鸭蛋肯定是有好处的,但延年益寿不可能天地精华更是无稽之谈,蛋放久了会臭掉。”
“哈哈哈哈哈哈!”
李隆基拍案大笑。
“这薛三还真是个妙人!”
至此,他心里那点被周柏勾起来的微末芥蒂彻底烟消云散。
“你再说说那火炕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被问起火炕,高力士的精神头就更足了。
火炕他懂啊!回程的时候闲来无事,他把薛三郎送的那一叠小册子全都通读了一遍,练习册也都做完了,现在他敢说全京城也没有他这么了解火炕的人,给他一撮草泥他能现场修一条烟道!
“火炕顾名思义,就是以火烟为热源取暖的炕榻。”
高力士一张嘴就是748在《火炕基础原理》一书的开篇句,听的李隆基眉毛高挑,格外觉得新奇。
主仆两个就这样一个听一个讲,等王皇后带着宫人前来送宵夜的时候,李隆基已经上了整整一个时辰的火炕教学课了。
“什么这样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