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后沉声道:“可是,田省长,现在汉东省有那么多百姓,洪水冲过来,百姓的生命怎么办?我们是党员干部,是人民的公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
田国富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冷静中透着几分无所谓的嘲讽:“老祁,你还真把党课那一套当回事啊,你脑子是被门夹坏了,还是刚刚从学校出来?我告诉你,死一个人是数字,死十万、百万人,也不过是个数字而已。天灾人祸,那些老百姓,本来就活不下去,不管死多少人,你、我,都挡不住。如果我们能够趁着现在的局势,借天助力,把沙瑞金拉下马去,那汉东就是我们的天下了。我不跟你整虚的,到时候我上一步,你也上一步,再一脚踢开李达康,汉东就是咱们俩的了,你难道不想看到这种局面?你还想让上面几个老头子一直压着?”
祁同伟沉默了,雨点发出“莎莎”声,世界仿佛静止了。
他沉默了好久,心中充满了挣扎。
他清楚田国富说的并非没有道理,现在是一个机会,一个绝佳的机会。
如果趁着沙瑞金不在,局面失控,田国富和自己联手,的确有可能将沙瑞金扳倒。
到时候,只需要局里有一个人稍微帮他们说句话,他们俩一个做书记,一个做省长,不成问题。
那么整个汉东省的资源,将掌握在他们手中,等做到了那个位置,即使是上头,也不能轻易动他们了,那么祁同伟也有机会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改变一些自己看不惯的……
但是,这一切的代价,将是汉东无辜百姓的生命。
那些鲜活的生命,那些把全部的信任给了沙瑞金、田国富这些所谓父母官的老百姓,终将迎来在洪水中苦苦挣扎的命运,他们的生命,就真的这么一文不名吗?
祁同伟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田国富的声音还在电话那头传来,仿佛在引诱着他:“老祁,沙瑞金已经病了,汉东的局面到了这个地步,甚至不需要你做什么。你以为李达康为什么北上离省了?我现在就可以承诺,你哪怕只是坐视我的行动,事情一过,也一样有你的好处。祁同伟,你被人在脚下踩了一辈子,现在都做到京州市委书记了,不还有那么多人看不起你?此刻,是趁机翻盘,还是继续做一个听从指挥的哈巴狗,老祁,你想清楚。”
祁同伟没有回答,他沉默了片刻,那头的田国富已经挂掉了电话。
他站在雨中,手里握着手机,眼神中充满了挣扎。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与田国富合作,还是为了汉东的百姓,拼尽全力?
雨点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像是哭了吧,老天……亦或是……汉东?
就在他愁绪满怀之际,忽然远远传来了一个声音。
“祁书记!祁书记!”
祁同伟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闻昌才正撑着一把雨伞,向他急急地跑来。
雨伞虽然撑着,但雨水还是淋湿了闻昌才的一身,但他毫不在意,满脸焦急之色。
“闻书记?”祁同伟心中有些意外,闻昌才怎么会出现在这种时候?
他下意识地向闻昌才迎了几步,见对方在雨中奔跑,连忙挥手示意他停下来,“你跑什么呢?你也不年轻了,小心滑倒!”
闻昌才不顾自己的湿透的衣服,站定了把伞打高了一些,迅速帮祁同伟遮住头顶的风雨,喘着气说道:“祁书记,现在可不是顾及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啊!你怎么站在这里发呆?”
祁同伟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在想办法,想办法看看还有没有可能将全省的力量统一起来,救京州于危难之中。”他看着闻昌才,又问道:“对了,你不去避难?天灾人祸当头,你省纪委也没什么好做的,赶紧撤退不好吗?”
闻昌才闻言,不禁叹了一口气,眉头紧锁地说道:“祁书记,话不能这么说。我们纪委的职责就是监督干部,现在这种时候,要是纪委干部们都往后躲,自己只盯着别人,而不监督自身,那干部们怎么看我们?群众怎么看我们?我们还怎么在老百姓面前立得住?”
闻昌才的这番话让祁同伟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敬佩。
即便在这样的危急时刻,闻昌才还能坚守信念,这样的觉悟在如今的干部中实属难得。
祁同伟点点头,略带欣赏地说道:“闻书记,这么大的灾难,你还能想到这些,确实是我等楷模。”
闻昌才却是苦笑了一下,摇头道:“唉,祁书记,我这次来,其实是来求您的。我现在是真没办法了。”
“哦?怎么回事?”祁同伟有些惊讶,他知道闻昌才不是轻易求人的人,能让他如此焦急,显然是遇上了棘手的难题。
闻昌才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听见后,才凑到祁同伟身边低声道:“祁书记,实话实说,你也别笑话我。省里很多干部,眼看洪水就要来了,都在往汉东北部的地市逃跑,甚至连我们省纪委自己人也有不少人动了逃跑的心思。”
祁同伟一听,心中一沉,眉头紧锁:“省纪委自己人也跑了?这成什么样子?你怎么处理的?”
闻昌才满脸愤怒,咬牙说道:“我已经让干部监督室狠狠处理了一批,滚出纪检铁军,直接踢到了群团组织去,这些逃跑的干部,真是不配继续在省纪委待下去。”
祁同伟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你遇到的麻烦是什么?”
闻昌才的脸色更加沉重了,声音压低了几分:“问题是,那些被踢出去的干部不服气,他们觉得我耗子扛枪——窝里横,认为我只是在拿自己人开刀,外面那么多人逃跑,凭什么只处理我们省纪委的?他们闹得很凶,搞得我在省纪委里也不好说话。”
祁同伟听到这里,深知闻昌才的处境也很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