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照头一次见到如此金亮的汤汁,正准备慢慢品尝。
孰料刘耿文催促道:“快喝,喝完我们去盛第二盆。”
若是按照风雅之人的说法,这群人此刻的吃相堪称狼吞虎咽、囫囵吞枣。
但这群“莽夫”懂什么?
一桌人快速喝完第一碗,剩余的汤底各自盛出半碗,刘耿文立马端着汤盆去加汤了。
卢照喟然道:“我头一次觉得肉竟然如此乏味。”
段晓棠轻声道:“这可是佛跳墙。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
卢照灵光一闪,“齐地海边海货晒干后堆积如山,若是把它们运到内地来,岂不是一条现成的发财路子。”
段晓棠正色道:“但有两个问题,内陆人吃不惯海味,也未必会做。”
卢照低头盯着手中端着的汤碗,觉得段晓棠说得有理。他在齐州待了将近两年,一日三餐难免接触到海鲜,但也吃不惯。
佛跳墙是头一个如此让他满意的海鲜汤品。
隔壁桌上,众人打趣相娑罗,“相九,你觉得佛跳墙这名如何?”
相娑罗打个机锋,“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卢照微微扭头,发现是个面熟的将官,似乎是右厢军的。
右武卫将官综合素质高,加之是吴越的心腹卫营,不少将官都借调到王府,亦或在本地衙门中做事,未必会常驻营中。
比如孙安丰,作为秦景前东主的儿子,卢照就少有在营中见过他,不知道在忙什么。
靳华清抓狂,“说点我能听懂的!”
相娑罗淡然道:“豪奢。”
靳华清疑惑道:“佛家不是讲求清心寡欲吗?”
相娑罗淡定道:“你要不问问孙校尉,君子远庖厨作何解。”
这缸汤又不是他亲手炖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食客而已。
孙安丰没想到简单喝个汤,会给自己增加教学任务,轻轻把包袱一甩,“不如问问长生,他吃翘脚牛肉时在想什么?”
道家有五荤三厌四不食的忌口规矩,无论从哪边算,牛肉都是忌口中的大忌。
薛留轻声道:“好吃。”
进一步解释,“不吃牛肉是因为耕牛耕地为善,国家律法不允许宰杀。但草原野牛不耕地,律法允许捕猎食用,为何不能吃?”
靳华清默默点头,“说得有道理!”
薛留自有一番见解,“若野牛穿上鼻环,去田间为农人耕地,那就不能吃了!”
说到底,薛留和相娑罗都只是红尘俗世人。
卢照默默听着一群年轻将官谈笑,拨弄着碗中的冻豆腐炖鱼,神情恍惚道:“他们想的说的,和一般的将士不一样。”
卢照自小在军中长大,兵痞子常说哪些话题自是清楚,升官发财、杀人放火、女人……通通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粗俗事。
段晓棠笑道:“都是闲的。”
哪怕看在佛跳墙汤的份上,用餐时间偏长,但时间也很快混过去了。
大部分蹭饭的将官一抹嘴就不认人,抬腿就走。
只有四卫的核心将领留下来,齐聚右武卫帅帐,对着舆图反复推演着战术。
段晓棠自知能力不足,这种涉及数万人的大兵团战役插不上话,自觉溜边,蹲在后面和范成明等人分享右武卫新晋头号美食——米花糖。
范成达指着舆图未曾描画的部分,“突厥王庭过冬之处在偏北之地……”
“咔咔!”
范成达摈除影响,继续道:“突厥制度不同于中原,未必会集兵于王庭再出兵。”
杜松补充道:“阻卜在时,几次南下,都不是从王庭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