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岁檀瞧着霍承景，眼里满是心疼。她知道，霍承景小时候因为家里的那些乱摊子，被亲爹一脚踹出了国，吃了不少苦头。
在国外的那段日子，煎熬的不仅仅是他的身体，更是他的心灵。
尽管霍承景从没主动提过那段过往，但沈岁檀能感觉到，那段日子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恶梦。
“愿意和我聊聊那段过去吗？”沈岁檀轻声问道，声音柔得能挤出水来。
“当然，我还挺期待你主动问我的呢。”霍承景笑了笑，然后缓缓开口，一点点揭开那段尘封的记忆，“一开始吧，就是没人管，但好歹吃得饱穿得暖。后来那对负责照顾我的外国夫妇，把家里打过去的钱全给吞了。一开始他们还给我口吃的，确保我不被饿死。后来家里好几年都没不过过我，他们也就不管我了。”
霍承景说得挺平静，但沈岁檀能感觉到他心里的波涛汹涌。要是真的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流落街头也就认了，可他偏偏不是。他的弟弟妹妹们都活得无忧无虑，就他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苦苦挣扎，遭这份罪，任谁心里都会生出怨恨。
沈岁檀问：“你没找人帮忙吗？”
“找过，联系不上家里。电话打不通，领事馆也去了，每次都没结果。也不知道为啥。”他撇了撇嘴，一脸嘲讽。
沈岁檀愣了一下，恍然明白过来。他心里肯定知道是知道原因的，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不过还好，我命硬，没横死街头。”
一个大少爷，从小娇生惯养，突然被扔到一个陌生的国家，无人问津。
“这也太过分了。你那时候多大啊？”
“估计从十二三岁开始吧，就这么过了几年。彻底离开那对外国夫妇的时候，我有十五岁了。那时候我才开始正式找工作养活自己。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下矿。人家看我干得还行，人也机灵，几年下来就慢慢让我做出纳管理了。当然，该下矿井还是得下，只是工资比以前多点儿了。”
沈岁檀听着，心里五味杂陈：“就这么过了很久吗？那时候你还没成年呢。”
“能让我去工作我已经谢天谢地了，这还得多亏我个子高，力气大，能当大人使。政府的人来查，我往脸上抹点灰，他们也看不出来。要不然我就得饿一顿饱一顿的，等好心人救济。”
服务员端着热气腾腾的麻辣烫走了过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霍承景对服务员说：“麻烦给我们拿两个小碗。”
“好嘞，马上就来。”
服务员走后，霍承景瞅着面前那一大碗麻辣烫说：“其实流落街头的时候，帮我的人挺多的。有给我面包的，有给我水的，但这麻辣烫，我印象特别深。”
“是因为在国外吃到了家乡的食物，比较特别吧？”沈岁檀柔声说道，想用她那温柔的声音抚平他心里的创伤。
霍承景笑了笑：“确实是因为这个。一碗热腾腾的麻辣烫，比以前吃的任何山珍海味都让人满足。”
沈岁檀点点头，赞同地说：“那肯定啊。”
服务员把两只碗放在他手边，霍承景说了声“谢谢”，然后把一只碗递给沈岁檀，把那碗麻辣烫推到两人中间。他继续说道：“那段时间，我感触最深的就是人性的光辉和阴暗，好与坏。挺奇怪的，有时候越是生活在底层的人，心地越是善良。流浪汉看有人可怜，还会分点吃的。而那些有钱人，一个个都趾高气昂的。他们似乎穷人和他们不是一个物种，穷人之所以穷，就是因为他们懒，却不想想，是因为自己的贪婪和剥削。”
沈岁檀笑了笑：“资本主义社会嘛，很正常。要是你没被那对外国人扣下生活费，正常留学，你也是个有钱人，就不会有这些感慨了。”
霍承景挑了挑眉：“要这么说的话，我还得感谢这段经历呢。”
沈岁檀哈哈大笑：“对啊。你的经历让你更成熟、更坚强了。这是那些一帆风顺的人永远都体会不到的。”
霍承景从麻辣烫的大碗里夹了颗饱满的肉丸子放进自己小碗里。那蒸腾起来的热气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模糊了他的面容，却似乎也让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遥远，他若有所思地说：“是啊，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我一直生活在霍家，一直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最后会是什么样子呢？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慢慢遗忘那段颠沛流离的经历，而那时的我，是不是也终将成为我自己最讨厌的那类人。”
沈岁檀注视着他，眼睛闪闪的，“不会的，要对自己有点信心。你的经历，已经给你定型了。你痛恨那样的人，就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希望吧。”霍承景笑笑，笑容中却藏着几分无奈与自嘲。
沈岁檀见他并没有相信，继续说：“你知道我小时候的理想是什么吗？”
“不是当医生吗？”
沈岁檀轻轻摇头，“小时候不是。和当医生比，我小时候更想给我妈和我弟弟妹妹带来更好的生活。想帮我母亲脱离我爸和我继父的阴影。所以，那时候我更想赚钱，我想去做生意，赚很多很多的钱。”
她吃了口菜，继续说：“不过可惜，等慢慢长大，稍微接触了点像《资本论》这样的书，利益的冷酷算计在我心底产生了排斥。我对做生意有生理性厌恶，那时候就知道，我注定是干不好这一行了。”
“……”霍承景听到这里，垂头笑了起来，并且越笑越难以停下。
沈岁檀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霍承景过了会儿才抬起头来与她对视，“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但是，你这话没起到作用，反而让我更难受了。”
“啊？”
“你说生理性厌恶的，是我吗？”
沈岁檀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否认，“不是，不是。你不能算是普通的生意人，你那里有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你是集团掌舵人，无数人都依靠你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