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元年,十月初五。
在潘慎修拿着“周唐联盟国书”离开扬州的同时,崔仁冀正从杭州出发,带着精心挑选的礼物,前往虞山港。
虞山港是吴越国在长江上的最大港口,也是距离扬州最近的长江口岸,上游(水路)一百二十里就是南唐江阴军的驻地,但吴越之所以有恃无恐,就是因为对岸是(南)通州,属于后周的地盘。
礼物装船空隙,崔仁冀站在长江岸边,遥望对岸,心情是极为复杂的。
所谓(南)通州,之前是南唐的地盘,李璟时期在此设置了静海制置院,“姚氏家族”三代人在这里统治,名义上归顺南唐,实则是一方割据势力,可称为“姚家政权”。
尤其到了第三代姚彦洪,自己设置衙门,对外号称“静海都镇使”,根本就不服南唐的管理。
显德三年,公元956年,后周攻占了泰州地区,静海制置院危在旦夕,姚彦洪无路可走,就近投奔了吴越钱俶,家族及百姓一万余人,全都滞留在了温州。
“静海军,唉!”
崔仁冀看着对岸的战船,发出一声叹息,曾经多好的机会,吴越是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可帮着郭荣打了南唐,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捞着。
如今,还要去送礼,还要主动派兵,实在窝囊。
提及静海军,崔仁冀也感到头疼,钱俶也算是“硬气一把”,在温州也设置了静海军,算是无声的抗议。
这个“静海军”的名头,实在是挺乱的,有唐一代反复出现。
第一个是咸通七年,公元866年,将安南(越南)都护府设置为静海军节度使。
第二个是光化三年,公元900年,将大唐西南边疆的桂管经略府(使)设置为静海军节度使。
第三个就是五代十国,后周取消南唐静海制置院之后,直接设置了静海军。
第四个就是吴越接纳姚氏一族之后,在温州设置了静海节度使。
静海,静海,海波何时安静过!
看装船差不多了,崔仁冀回望一眼身后,依依不舍地登上了前往扬州的船。
清代大清官和珅曾经说过:“官”字两个口,先要喂饱上面一个口,才能喂饱下面一个口。
这句话,不完全对,要看具体的情境是什么,如果是“当官的和老百姓”,那是没问题的,可换成“当官的和更大的官”的情境,就要反过来说了。
先要喂饱下面一个口,才能喂到上面一个口!
崔仁冀太他妈实诚了。
钱俶让他给郭宗训送礼,他就跑去四方馆,派人去通报宫中内侍。
钱俶让他给李重进送礼,他就跑去淮王府,直接抬入了李重进府邸。
一天之后,礼物全都送出去了,才想起来,对了,要朝觐郭宗训,需要先到扬州府尹姚凤恭处报到,于是,崔仁冀空着手,兴冲冲地就去了。
唉……
结果可想而知,姚凤恭自然不会给崔仁冀好脸色,对待这个毕恭毕敬的“弟国之臣”,毫无待客之道,一上来就“细数罪状”,譬如吴越名为忠义、实则包藏祸心,坐视大周陷入困境,粮草辎重迟迟不到位,良心坏透了……
崔仁冀刚开始的时候,是一头雾水,到了后来,就是一头冷汗了。
他从姚凤恭的话语里,捕捉到一个非常可怕的信息,那就是“周唐联盟”。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
辅佐大周这种事情,一直以来都是我大吴越先来的,我们才是最忠心的!
一想到,将来有可能南唐与后周联起手来,对付吴越,崔仁冀的脑门就止不住冷汗,一个南唐都打不过,再加上后周,完了,完了!
崔仁冀不敢骂后周是“渣男”,但他对于南唐这个“绿茶”是一点都不客气。
“哎呀,姚刺史,吴越对大周的中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证!唐国才是包藏祸心,试想,大周占据唐国十四州之地,李煜小儿岂能不恨?怎么会真心辅佐大周?”
姚凤恭冷笑一声:“是吗?如今,淮南战局日渐明朗,消灭叛军指日可待,若不是大唐皇帝派遣大军支援,你以为会如何?”
“这……吴越也派遣军队了。”
“人呢?哼,口惠而实不至!”
“不,不,姚刺史——”崔仁冀急忙起身,躬身扫地,“大元帅已经命令点齐兵马,想必今日,就会通知通州巡检使王德麟,一万人渡江登陆,前来扬州支援!”
崔仁冀也不顾的了,直接挑明,因为,钱俶派沈承礼带兵渡江,是以“送粮草”的名义。
姚凤恭说道:“一万人?哼,杯水车薪,崔学士(通儒院学士),大周还不稀罕这点人。”
崔仁冀忙说:“中吴节度使孙承佑也在准备战船,只不过,唐国江阴军卡在江口,不得通过!”
姚凤恭说道:“休得胡言!如今,大唐与大周乃是同盟,怎么会阻挡你们救援?”
崔仁冀一愣:“大,大唐?大周?我吴越算什么……”
姚凤恭起身,冰冷地说:“崔学士,真以为姚某人是耳聋眼瞎?我只问一件事,你若能给个满意答复,在下就不再为难于你。”
“姚刺史请讲!”
“福清为何没有归还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