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在一片混沌中再次睁开眼睛,待她见到第一束光时,便看见一位慈眉善目的年轻女子正满含笑意地看着自己,捏她的脸,说:“这孩子脸真圆,以后便唤作阿圆吧。”
阿圆?不要吧。
虽心有不愿,可惜小孩子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被动接受。
等她长大些,会说话后,第一句完整的话便是问阿娘:“阿娘,我能换个名字吗?”
凡人阿娘没想到小孩子竟能说出这种话,还以为她是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打趣道:“阿圆想叫什么名字?”
“缘还是缘,不过的是缘分的缘。”
“阿圆怎么懂得这么多?”
“阿娘只要告诉我,可不可以?”
“我们是穷人,配不上那样好听的字。”
缘起投身的这户人家,是个实打实的穷苦人家,阿娘是大户人家的奴婢,阿爹是长工,专做力气活。
刚开始她被喂食那些艰涩难咽的粗食时,也曾哀叹自己,不愧是在天上当不得正经仙子,在地下也落不上大户人家,生来就是受苦的命。
不过在天界时她很开心,到了人界,即便穷,也有穷的快乐。
跟着阿娘洗衣时,她会变化出诸多浸染七彩光芒的浮珠,那些泡泡飘散在空中,比九重天上最会跳舞的仙子还要好看。
小时候的缘起便在爹娘贫穷的疼爱中长大,她终是没能如愿叫上阿缘,但想着阿圆也不错。
听说将军府的庶子生来惧怕蜈蚣老鼠等物,方才五岁的缘起已经会在厨房抓老鼠,然后趁着空隙,偷偷放进那位庶子的饭食中。
每每打开饭盒,都能把他吓得吱哇乱叫。
缘起躲在房间外,捂嘴偷笑,万分得意。
这位庶子从小聪明伶俐,可惜身份卑微,是婢女勾引主子所生,不受其父待见,而他的聪明才智亦招来兄弟嫉恨,从小便对他谩骂侮辱,甚至拳打脚踢。
缘起无事时,就喜欢去欣赏他被打的样子,见他被打得鼻青脸肿,还会朝他扮鬼脸:“活该!”接着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半点情面不留。
当年司空大将军与这名庶子的母亲一夜风流,不久便怀上了他,大将军不喜,命令医官给那名婢女灌下落胎药,没曾想这孩子命硬,竟没死,硬生生降生于世。
大将军虽不喜这个孩子,但到底那名婢女为了生下他付出了生命,加之始终是自己的亲生骨血,便将他留了下来,赐名陨字,实为陨灭之意。
无烬神君此生在凡间的名字便是司空陨。
陨在凡尘中有高空坠落之意,缘起便是在报那让她落入无尽虚空之仇。
司空陨小小的身子,从小就承受良多,因无人为他撑腰,即便被打得起不来,亦不敢向任何人告状。
等众人四散离去,缘起手拿棒槌,像个恶霸似的出现,一脸坏笑:“司空陨,疼吗?”
司空陨抱着身体,摇摇头。
缘起举起棒槌,作势要打人:“那就还能再挨顿打。”
高举的手还没落下,便看见那双幼小的眼睛中流露出的恐惧之色,她扔下棒槌:“不想挨打,就要反抗,不反抗,你就只能一辈子挨打。”
自那天后,司空陨遇事变得强硬许多,不再是那个只会任人欺凌的沙袋。
大概十岁时,他认识了来司空府做客的丞相千金唐初雪。
唐初雪容貌秀丽,知书达理,温柔娴静,对这位庶子亦是恭敬有礼,甚至会在大公子欺负他时,挺身而出帮他解围。
她是司空陨苦难人生里唯一的一点光,曾经真真切切地照亮过他。
唐初雪来司空府做客时,司空陨的日子变得好过许多,他很喜欢这位温柔的小姐,每当和她在一起,只觉时间过得很快。
不曾体验过天堂的人,便不觉地狱有什么难过。
缘起在命簿中给了他一段快乐的时光,可最后毁掉他的也是这段光。
对于无烬神君快乐的日子,缘起只觉无趣,凡是唐初雪来的时候,她都不会去找神君。
缘起十三岁时,父母双双离世,只剩她孤身一人继续留在司空府为奴。
司空府对奴仆算是不错,还出钱帮着办了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