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方自由呐喊的音调逐渐上升,整个建筑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预示着地震已然到来。大片大片的玻璃窗与器皿在这声势浩大的震颤中四分五裂,管道和家具等金属物件挤出难听的嘎吱声,每一声都仿佛要将人的耳膜捏碎。艾锐亚被巨大的力量压倒在地,只能面无表情、呆滞地望向前方,她的心脏在这五味杂陈里剧烈地跳着,与这场景构成了一场失败透顶的交响乐。
“不,冷静!”艾锐亚的微弱呼叫如同风中飘零的羽毛,转瞬即逝,“冷静…下来…”
而方自由则痛苦地按住太阳穴,青筋暴突,深紫色的异常能量从他的七窍奔涌逃逸,令他面容扭曲,疼痛不堪。艾锐亚则使劲转过身去,在混乱的重力与冲击波中艰难爬行。
“嗡——”
她向客厅的方向扭头,双手双脚并用进行挪动。似乎过了一万年后,她终于强忍剧痛挺起身,一把拽下墙边的电视机。紧接着,艾锐亚挥拳砸向下方的电视柜,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嗡——”
电视柜的备用储物间像蚯蚓蠕动一般缓慢地打开,接着,一个复杂坚固的金属器件最终展现在女人面前——最后的希望。
“嗡——”
可惜,艾锐亚透支一切力量将其打开后,她已再无法将这仪器抬起哪怕一点。源源不绝的气浪和势不可挡的推力再一次将勉强稳住身形的艾锐亚重重地压在碎裂的地板上,令她无法再行动半分。
伴随着现实稳定锚上的红点不断闪烁,艾锐亚的神经中唯剩痛楚。
唯剩…痛楚。
痛楚让她三目紧闭。
这就是结束吗?
艾锐亚的意识逐渐在强风中飘零着、流逝着,最终趋于消失。血与水在重压下从她的耳鼻中缓缓流淌,让她只剩下一副空洞的、衰败的躯壳。
我要死了。
艾锐亚张开嘴,试图呼吸,但气流无法涌入她的肺。
艾锐亚伸出手,试图抓握,但周身是一片空荡,无处可依。
艾锐亚向上看,她的三只眼睛圆瞪着,因为上面是摇摇欲坠的天花板。
“咔嚓。”
啊,坟墓已经挖好了。
“轰隆隆——”
“那种感觉很沉重……”
在那场虚无缥缈的梦境里,女人和孩子并排漫步在紫色的桥梁上,他们正彼此交谈,企图找到某个难以寻求的答案。
“光点,然后是刺痛和大风吗?”艾锐亚思考着,“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你出生那天的景象,那天全世界都在下大暴雨,十分罕见。”
“暴雨,啊,对…”听到这儿,方自由的神情有些恍惚,“我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我只知道那是最开始的样子。”
“你能记起周围的什么事物吗?”
“不…不行。”
“没关系,没关系。”艾锐亚慌忙摆摆手,“不要执着于你看到了什么,想想那同时还发生了其他的什么事——这样有助于你的回忆。”
“额,可以。”他怯怯地向女人点头。
“好的,请想象一下自己正浮在一片湖中,身边只有无穷无尽的静止的水。一切皆有,一切皆空。”
男孩闭上双眼开始冥想。很快,艾锐亚看到脚下的桥面正在缓缓变宽变厚,更纯粹的紫光从桥身迸射而出,犹如萤火。
“安全,平静,彻底放松。”艾锐亚继续道,“然后盯住那颗光点。”
“不,不是光点。”
方自由向女人回应道,声音里夹杂了些畏惧。
“是一道光线——是划过雨夜的雷电。”
当艾锐亚终于苏醒过来时,一道光线从绝望的黑暗里涌现而出。
“嗡——”
四周仍然是那持续不断的冲击波,空气的剧烈振动犹如几百根琴弦被重重弹拨。难受的感觉让艾锐亚的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使她把一星期的饭菜都原封不动呕吐出来。不过她的手腕此刻被什么东西稳稳地拉住,让她勉勉强强得以起身,这东西是如此可靠而牢固。
是刘易的手。
男人挡在艾锐亚身体上方,他的全身被天花板碎屑和瓦片沾满,几道清晰的划痕里流淌出赤色的鲜血。他抖抖右肩,撑起艾锐亚娇弱的身躯,然后伸出左手拖拽着她身旁的强化型斯克兰顿现实稳定锚,一步一步将地面踩出小坑,向着创始人义无反顾地走去。
一点,一点,再一点。刘易咬牙切齿地把金属锚推动着、滚动着、挪蹭着尽力向目标移动,不顾翻飞的刀刃割裂他的肌肤,不顾扭曲的钢筋扎入他的腿,使尽全身力气向风暴的中心前进。
渐渐地,扭曲的风暴逐渐停歇下来。眼见此景,刘易使出最后一丝力量,用力抡起手里的仪器向方自由所在之处砸去。
“哐!”
方自由被撞昏在地,世界在顷刻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
一时间,漫天飞舞的碎石瓦砾重新被地球引力束缚,它们噼里啪啦坠落在三人的周身,留下一地残破的废墟。现实稳定锚发出一阵蜂鸣,指示灯那红色光点的闪烁频率渐渐慢了下来,很久很久后才终于止息。
这预示着,创始人的能力被暂时封印了。
“嘿,看来,我们走了错误的道路啊。”刘易如释重负,一屁股坐在碎石堆里,“艾锐亚,呼,你知道,我们啊,都得为此付出代价。”
他转头望向昏迷的方自由,眼神瞬间变得如冰般寒冷。
“是非常可怕的代价。”
方自由醒来后,他将自己整日锁在卧室,无话。
第二天黄昏时,他收拾好行囊,背上现实稳定锚离家出走,除了艾锐亚外没人尝试去阻拦他。
临别之刻,在门口等待的刘易将一把手枪交到了他手中,再交予他一枚造型奇异的子弹,然后拍拍他的肩膀。
“你知道,”刘易面无表情地看着年轻人,“我曾和你母亲用两把手枪,在一片废墟里妄图开辟新的道路。虽然现在看来,这条路也荒谬至极…这把是艾锐亚·伯德的枪,不管怎么说,它铸就了你的创始,我希望它也能见证你的终结。”
他指指枪身:“这是那条未选择的路。”
听罢,年轻人收下枪支和弹药,将它们揣在兜里,然后默不作声地向门口走去。看到那熟悉的三道门时,他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