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青回到长亭村后,就基本上没有再下过山。他并不想多做什么,随便插手别人的命运,带来的后果可能不是他能承受的。所以沈长青后面就很少出现,让阿八享受自己的人生。
这一世,林大丫还是走的很早。沈福山兄弟俩大二的时候就一场急病走了。阿八年纪还轻,也有人给他牵线。但阿八总觉得自己每一天都是捡来的,就一个人过日子挺好。
虽然两个儿子都不在村里,但村里一直没断了他们的传说。阿八高兴了就站下听一阵,然后接受大家的恭维。听高兴了,还能发一圈烟。
这天,阿八像往常一样在村口听大家聊天,阿七也在边上站着。一辈子兄弟,老了还能站一起抽烟闲聊,又是多少城里人体会不到的。沈长青心里感慨。他外出读书后 跟自己妹妹都生疏了很多,有时候两三年才能见一次面。
忽然,一辆豪车开进了村子,引起了村民们的围观。
车门打开,下来的竟然是沈富山和沈福山。他们看到父亲,赶忙跑过来,紧紧握住他的手。
“爸,我们回来看您了!”沈富山说道。
“你们怎么回来了?”阿八有些惊讶。
“工作不忙?”阿七也过来看两个侄子。
“大伯,”福山兄弟俩赶忙打招呼。
“我们这次回来,是想接您去城里享福。现在我们事业有成,该是您享清福的时候了。”沈福山笑着对阿八说。
阿八摇了摇头,“我在这村里生活惯了,去城里反而不自在。在这还有你大伯,去城里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沈富山和沈福山相视一笑,“爸,您别推脱了。村里的日子您也该过腻了吧,去城里看看新鲜事物也好。再说了,您孙子孙女们可都想您了呢!”
阿八对自己的孙子孙女确实牵肠挂肚,但他和两个儿媳妇之间却相处得并不融洽。这两位儿媳妇都来自城市,尽管表面上没有明显的表露,但阿八心里明白,她们打心底里瞧不起自己这个从山村里走出来的老头子。
感情的事勉强不来,阿八对沈福山和沈富山那是全心全意付出。兄弟俩对老父也尊敬有加。两个儿媳妇对各自的丈夫也非常爱重,操持家庭,养育子女,并无失职。她们唯一的“错”,就是不喜欢自己这个老头子罢了。阿八不想搞的儿子家庭不宁,只能尽量跟他们保持距离。
阿八心中虽有顾虑,但经不住儿子们的再三劝说,最终还是决定跟着他们去城里看看。
阿八刚走进家门,就看到两个儿媳正在客厅里陪着孙子孙女玩。
“爷爷!”孩子们看到阿八,立刻跑了过来。
阿八笑逐颜开,抱住了孙子孙女。然而,他清楚看见两个儿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
“爸,您来了。”大儿媳淡淡地说道。
“嗯。”阿八应了一声,然后默默放下行李箱,手足无措,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二儿媳看着阿八的鞋子,皱起了眉头,“爸,您以后进门前记得换拖鞋,不然会弄脏地板的。”
阿八两只脚不自在的蹭了蹭,脸上还是笑道:“哎!”
大儿媳喊:“心心,过来接着把这个积木搭完!”
二儿媳从阿八怀里拉出儿子:“灏灏,你该上书法了,我们先回家。”
一转眼,阿八怀里就空空荡荡。
还在搬行李,落后一步的沈福山看到这一幕,脸色沉了下来。
阿八尴尬的笑着:“我就说不来打扰你们吧……”
沈福山发了通脾气,想让妻子能理解父亲对自己的重要意义。没有爸爸就没有自己的一切。
阿八却劝阻了沈福山。他知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儿媳妇并没有错,她们只爱太子参那盛开的花,看起来洁白芳香美丽。她们不想知道太子参最值钱的是掩埋在泥土里的根茎。她们更不想知道要种好太子参需要付出多少努力。
说到底,爱什么的都有,只爱花也是可以的。谁都不能改变谁的想法。
阿八想留在这个家里,他必须要适应城里人的生活方式。
然而不管怎么努力,阿八发现自己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而且两个儿媳妇对他的态度也并没有改变。尽管儿子们尽力调解,但阿八始终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外人。一天,阿八在公园散步时,遇到了一个同样来自农村的老人。
两人聊得很投机,阿八感受到了久违的亲切与自在。于是,阿八决定回到长亭村,继续过他熟悉的生活。
都有各自的生活,并不是住在一起才是孝顺。阿八说服了两个儿子,重新回到村里,重新过上了简单而宁静的生活。他和阿七常常一起抽烟闲聊,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又十多年过去,沈福山突然带来一个施工队回村。沈福山告诉阿八,他打算在长亭村建一个养老院,让村里的老人都能安享晚年。阿八听了非常感动,这可算是两全其美了,他很高兴儿子终于理解了他的心意。
几个月后,养老院建成了。阿八和其他老人一起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房间里。老人们互相照顾,生活其乐融融。
每逢节假日,沈福山和沈富山都会带着子女回到长亭村看望阿八。随着年纪增大,中国人骨子里的种田基因占了上风,归田园居的梦想开始变成他们的追求。开始还排斥大山的两个儿媳妇,开始一口一个:“我要去山里养老。”
后来长亭村在人口普查的时候,成为著名的长寿村,出现了不少百岁老人。
经检测发现,长亭村空气中负氧离子含量高,山泉水为天然弱碱性水。名声传了出去,沈福山盖的养老院开始一房难求。村民们纷纷改造自己的房子,开始承接疗养养老业务。
走出大山,回到大山。沈福山退休了以后,依然抱着茶杯笑眯眯在村里走来走去。只不过腰板笔直,花白的头发也显得特别有风度,再不见前世的恓惶与落魄。
沈长青笑着离开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