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镫一边回屋,一边低着头琢磨刚才爹说的意思,诈死之后呢,我们一家人往哪里去,往西还是往东?而且黄耳总归是要带上的,它的瘸腿还需要我照顾呢!
返身回屋的马镫刚一抬头,就被眼前的爹吓了一大跳,大气儿都不敢出了。
只见马五直挺着上身坐在榻上,两只拳头杵着榻上,他的一双眼睛烁烁放光地盯着对面的墙壁若有所思,完全不似方才催钱大发走时的病恹恹的样子。
马镫屏住呼吸等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敢小心翼翼地走到马五榻前,不知所措地看着爹,还不敢开口问。
过了好久,马五才缓过神来,他将眼睛从对面的墙壁上收回来,两眼烁烁地看向马镫,吩咐道:“镫儿,去把你娘叫过来,咱们一家人说说话。”
“哎。”马镫应了一声,就转身出去找娘,马镫心里还挺高兴,这说明爹的身体恢复得还行。
马张氏这几日就住在原先张鹄老爷子的屋里,马镫进到屋内时,马张氏正对着一堆收拾出来的张鹄老爷子的衣物落泪,睹物思人,怎能让她不伤心。
“娘,爹叫你也过去,咱们一家人说说话。”马镫看见娘落泪,不由心生悲戚,鼻子一酸,落了泪。
“好。”马张氏把眼前的衣物往前一推,起身吹灭了桌上的灯,然后她揽过马镫的肩头,二人走出房门,向马五所在的屋子走过去。
一见马张氏和马镫进了屋,榻上的马五立刻侧过身,仔细端详着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的结发妻子。
就这区区数日,马张氏原本满头的黑发竟白了大半,脸上还平添了许多皱纹,她的忧伤溢于言表。
马五伸手拉住妻子的手,让她坐到榻边,他未曾开口已是两目含泪,他伸手抚着妻子的脸,哆嗦着嘴唇,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娘子啊,这些日子委屈你、辛苦你了。”说罢,将自己的额头靠在妻子的额头上,还来回蹭了两下。
马张氏与马五成婚这么多年,从未见过马五还有这般的温存,马张氏愕然间,脸上不觉一红。
她慌忙推开马五,并羞道:“你这是干什么,孩子还在旁边呢!”说罢,她还瞄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马镫,脸就更红了。
马镫看着一脸窘态的娘和精神大好的爹,扑哧一声笑出来,这让马张氏的窘态更甚,嘴顿时撅的老高。
马张氏挺直身子并伸手给马镫和马五一人一巴掌,并嗔道:“老的小的,没一个有正形的!”说罢,她也不禁掩着嘴笑起来,一扫脸上的忧伤。
一家三口人都齐齐笑起来,这段时间以来的压抑在心头上的阴霾顿散,一时间竟也其乐融融。
但笑声过后,三人皆沉默无语。毕竟现实还摆在那里,而且仍很残酷——胖督邮阴魂不散地盯着马五的命呢。
最后还是马五率先打破沉默,他看了一眼马张氏,吩咐道:“去柜子里把镫儿的那些东西拿过来,一样不能少。”
马张氏一愣,她眨眨眼睛,问道:“是那些东西吗?”
马五点点头,马张氏虽不解丈夫的用意,但她没再追问,转身去柜子取那些东西。
那些东西是啥,马镫不清楚,看着娘的背影,心里犯嘀咕。
马五则一伸手,从榻旁摸出一样东西,往马镫的眼前一递,说道:“这腰牌,给你。”
马镫低头一看,爹递给自己的正是那面师门腰牌,自己小时候曾见过,而且还吵过要别在腰里玩儿,被爹扇了一巴掌。
如今,爹却要将腰牌交给自己,马镫看着腰牌没敢接,不知爹要干什么?
马张氏拿了一个小包袱走过来,放到马五手边,然后她站在马镫身边,等丈夫打开小包袱。
马五将手中师门腰牌直接塞给马镫,说道:“爹的身体你也知道,这些东西暂且由你保管,以免丢了去。”
马镫接过师门腰牌揣进怀中,马五伸手打开榻上的小包袱,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床小棉被,马镫看了一眼后,又看向娘和爹,不解其意——这么小的被子拿出来干啥,恐怕只有黄耳能用得上吧。
只见马五将小棉被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卷羊皮以及一枚铜钮,这俩更是新鲜玩意儿,马镫从来没见过。
马五先将这两样东西先放到一边,然后拿起小棉被在空中抖开,两手一转,让马镫看过小被子的里外两面,然后对马镫说道:“这就是你小时候的襁褓,是它包着你来这里的。”
什么意思,什么叫包着我来这里的,谁包的?马镫是越听越不懂。
马镫仔细向爹手里的小被子看过去,小棉被很旧,棉里丝绸面,却洗得很干净。
除上半部分有一小片紫黑色的渍外,其余的位置并不脏,被角还有一处不规则的破洞,透着半明不暗的灯光。
尽管小棉被很旧,还有破洞与污渍,但这些也难掩被面上的蜀锦所特有的精美做工和图案,单就这被面上的蜀锦,就不是马五能买得起的东西。
“怎么样,漂亮吗?”马张氏看着小棉被,并向马镫问道。
“嗯,真好看,比钱三家的好看多了。”马镫点头应道,确实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精美的蜀锦。
马五放下小棉被,他伸出手捉住马镫的左腕并一翻,然后指着马镫左腕内侧上的一处云纹烙印,说道:“你曾问过爹,这是哪来的。我当时没告诉你,今日可以说与你听了。”说罢,马五伸出两根手指捏起那枚铜钮,并将铜钮交到马镫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