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是半脱产干部,但大多数时候在公社和几个大队来回跑,生产队的人很少见他。
也正因为半脱产,他看上去比大队长和周会计还要年轻上几岁,成熟的面庞完全不像下地的农民那样粗糙,反而带着些读书人的儒雅。
发觉脸皮子发烫,李兰只得急忙又佯装自然地错开眼,轻声回答:“是的。”
文书记笑容大了几分,“很不错,既然是军人,那作为未来家属更应支持。”
李兰心热了起来,想对文书记笑一笑,下一秒笑就僵硬了。
“那我们要跟你说清楚,既然决定了是过继,你也没有意见,那么按照协议规定,子女和生父母的权利、义务关系也就终止了。你以后不用每个月给孩子寄生活费,以后孩子成人对你也没有赡养的义务。这,你能明白吗?”
似乎是给李兰缓冲时间,文书记停了一会,解释道:“其实,在法律关系上,过继跟领养就是一个意思。不过大家更理解过继,所以我们就用过继两个字。”
李兰热起来的心又冷下去,眼神有些迷茫,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时,有一位早按捺不住的社员发言了。
“书记,这不给生活费的话,我们谁家也白白养不起一个孩子啊。再说……”那汉子嗫嚅了几下,苦着脸还是大着胆子说了,“姜淼都八岁了,跟一岁两岁孩子的抚养可不同……而且,养个女娃子有什么用呢?将来又不能帮我摔盆子。”
他已经有个丫头片子了,再弄个丫头片子来,想想真心不划算。
人群里有几个人齐声附和。
周会计飞快看了眼葛有根,果然,葛有根脸一垮,立马朝那几人瞪过去。
他在心里偷笑,不愧是老伙计,跟书记打配合就是不一样。
葛有根正色:“瞎担心!姜淼这丫头就是咱队上自个看着长大的,多懂事纯良一孩子,以后还怕不孝敬吗?何况在场这么多人,也不是每家都符合过继条件的。”
文书记笑着伸出双手往下,安抚了一下,“是的,如果家庭本就困难,或者子女在三个以上的我们也不建议大家参与。”
“至于大家最担心的抚养费用。考虑到姜勇曾在民兵营有过贡献,几次参加任务均表现优异,我跟公社主任商量后,决定从大队支出五十元作为扶助给到抚养姜淼的家庭,也算是为积极配合大队工作的家庭分担了。”
旁边一直倚着窗,穿着干部装,齐耳头发整齐梳在脑后的妇女主任冯小敏也适时开口,“还有我们妇联的同事们也一起凑了十块钱和一沓票可以给到姜淼。”
文书记用称赞的目光看着她,点点头。
“是的,所以最终姜淼会有六十元的抚养费用,和一些用票。另外,我想问一下李兰同志,我听大队长说,你曾答应再走前还会再给姜淼一部分费用,对吗?”
李兰咽了咽唾沫,硬着头皮点头。
文书记也用称赞的目光注视着她,李兰的心又热起来。
“那么,现在开始吧,有意愿的家庭代表可以发言。”画风一转,文书记声音正式起来。
办公室内安静了一瞬,声音便由小到大嘀咕起来,文书记稳坐在椅子上,表情也淡淡的。葛有根看向他好几眼,见他都没给眼神,便也没开口,沉默了下来。
葛有根与周会计再次四目相对,这一对……都知道对方的烟瘾犯了。
忍住,书记还在。
嗯。
葛有根偷摸叹气,按正常情况,今天这事自个生产队几个老家伙就能开会解决了,根本到不了书记那里。
前两天他去公社的时候,文书记恰好带着市委公派的领导干部们入驻公社,文书记看到他便喊了他进办公室问这一季的农业生产如何。
他们生产小队去年没拿到先进,今年可是被大队长和书记盯得紧紧的。
也怪他那他那天出门的前小啄了一口,聊到今天收成还行,聊着聊着兴奋了,说到了姜勇家的事。姜勇在民兵营干过几年,文书记也认识,便关心了几句,结果就跟着来了队里。
搞得他今天还紧张死了。
今天一天看书记的次数快赶上这个月看媳妇的次数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