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翻而过，很快到了月底，双抢即将收尾，李兰也即将离开葛家湾。
这一天下工后，姜淼被李兰牵着手带到了大队办公室，办公室内大队的领导班子只有文书记和妇女主任在，生产队的葛队长和周会计在，此外队里很多当家的社员和社员媳妇也在。
众人的喧嚣声在母子俩进门的时候化为静默，神色各异地或审视或打量，像看一件即将易手的东西。
几个干部的表情相对比较温和。
葛有根起身跟两人招手，“你们来了，那我们就准备开始了。”
视线移到李兰身边的小女娃，今天的姜淼穿得足够令人眼前一亮，一身颜色鲜艳的布拉吉连衣裙，黑色小布鞋两个大拇指处有小块灰色布丁，一直以来披散着杂乱的头发也整齐地绞了两根辫子。
这样好，姜淼以前就多乖一个娃娃，收拾收拾又有当年的俊俏了。葛有根自动过滤掉姜淼那违和的一身黝黑的皮肤。
乡下人，谁不黑。
“姜淼，过来表叔这里。”葛有根面对可人小女娃，脸庞不自觉带起笑。
姜淼松开李兰的手，径直走过去，细细喊了声，“表叔好，周会计叔叔好，文书记叔叔好，冯主任婶婶好。”
周会计侧身从口袋里掏了颗水果糖，朝着姜淼轻言细语，“得叫我表爷爷，虽然我长得年轻，但我比你葛队长表叔高出一辈。来，叫一声表爷爷。不白叫，你叫一声，我给你一颗糖怎么样？”
说着，他还侧目觑了眼一旁的文书记，“当然啦，这位叔叔以前也认识你爸爸，你也可以叫一声文表叔。”周会计自个乐呵了两下。
文书记保持住自己的威严，轻咳了一下，放声道：“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是想谈一下我们大队已故社员姜勇女儿的领养事宜。葛队长很早就跟我说了此事，但大家也知道现在双抢时间紧得很，大家也累得慌，所以这事我们也拖到了今天。”
“这事儿啊，其实不论按亲还是按理都不该我们来处理。按亲姜淼是李兰同志的亲生女，并非姜勇同志的亲生女，按理双亲中一方去世，一方还在，那孩子理应是跟着活着的一方。”文书记一番话说的慢中带硬，在场的社员也都是知其缘由的，话音落，激起了一部分社员的反应。
是啊，姜淼亲妈又没死，怎么还要别人来养她。
顿时，曾经与姜勇关系还可以的，看不惯李兰一贯做派的，毫不避讳地就骂了起来。
反正文书记都带头说了嘛，他们怕什么。
文书记：“……闹什么？都是新社会了，大家要文明一点。”
葛有根和周会计嘴角同时抽了一下，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葛有根配合开口，“安静！文书记还没说过呢，你们就吵吵吵。高浩家的，数你声音最大！张爱国家的，自个都是当妈的人了，怎么不做好榜样作用，出口成脏的！”而后，音调一转，“文书记，您继续。”
众人：……
“嗯。当然无论按亲按理都要根据实际情况来。我们作为干部的，就是要为人民群众服务，群众有困难，我们想办法解决。李兰同志本就身体不佳，很多重力劳动无法参与，偶尔还要看病吃药，独自养育一个小孩到成人有困难。”
“因此，根据李兰同志的现状，我们尊重并理解李兰同志找到不错的革命同志相扶相依，也决定将姜淼同志的领养改为过继。”
“李兰同志，你的意见呢？”
李兰双手紧紧相握，费了很大力气才不至于让自己脸色难看，但仍旧被气的眼红！文书记这一番话半点没给她面子。可她一个没人没背景的女人能有什么面子……
向着几个干部弯腰，李兰嗓音嘶哑，“好的，谢谢书记，谢谢你们。”
众人目光齐齐看过去，见她起身后神情恍惚，面色苍白，后背靠着桌子，平日里笑意涟涟的双眸红彤彤的，想必也是难受的紧。没了丈夫，娘家婆家也没人，自己身体不好，还有个要吃饭的女儿。
想着想着，那几个姜勇曾经关系还行的男人眼眸子都酸了几分。一时之间也不知是为姜勇还是为李兰。
只有那几个依旧看不惯李兰的妇女，内心暗tui！
众人各有心思。
葛有根将在场社员的反应收尽眼底，心想一会儿你们就要变了。
文书记这时看向李兰，和煦道：“李兰同志，我听队里有些人说你过两天就要去随军了，是吗？”
李兰扭头，不小心跟文书记一个对视上了，心跳猛然漏了一拍。
文书记与大队其他干部不同，他是六五年从市里直接委派到公社的，但文书记到达公社后表示更想去到大队里了解群众当下生产的情况和困难，于是文书记肩上就肩负了两个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