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中堂蓦地睁眼,发现他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凉被,躺在一顶弥漫着幽幽清香的淡蓝色蚊帐里。
他霍然一惊,正欲翻身坐起,忽听一声惊喜的轻呼响在耳边:“龙公子,可算醒了。”
他急忙翻身坐起,顺声望去,顿时一阵狂喜,正欲关切询问,却又心中一骇,身不由己地退到床的里侧,惊恐万分结结巴巴地连声问道:“韩,韩姑娘,你,你是人是鬼?还是?我也死了?咱们相会在阴曹地府……”
骇然惊问中,没等韩姑娘回话,他已然想起昏迷前的悲怆一幕——
当时,为了让蕊儿逃走,他不顾生死,猝然抱住武罗,被武罗带上很高很高的空中,甚至已经高过渐渐暗淡下来的朵朵云团,已经看不见大地上的高山峻峰……
武罗让他松手,他却让武罗率先发誓,放过他的亲人和朋友……
但是,就在他们两人争争吵吵僵持不已之时,他却像被什么东西打中后脑勺似的,神思恍惚,若睡若醒,一动不动的从数百丈的高空中疾速坠落。
眼看即将落地之时,他好像看见蕊儿伸出双臂,远远地冲他狂奔迎来,可他又难以置信地看到,蕊儿的面前居然凭空闪现出一面碧波荡漾的巨大水池。
而且,还没等他弄明白数百丈高的半山腰上为何会凭空出现水池,他便“嗵”的一声砸入水中,激起大片白亮亮的水花。
他被高空落水时的巨大冲击力和水面的反作用力两相夹击,撞击的浑身像散架一样痛不欲生,不由自主地张口惨叫,可两只耳朵里并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便随着巨大的惯性沉入水下。
好在他水性甚好,甚至在潜意识中也会脚蹬手刨,下沉了不大一会儿便又渐渐浮出水面。
可是,他的脑袋刚刚露出水面,抹一把满脸水珠,正欲放眼四望,龙剑已然从天而落,不偏不倚,紧贴着他的后背,插入他的腰带中。
沉重的龙剑借着巨大的惯性,把他再次拽入深深的水中。
他骇然大惊,正欲挣扎上浮,忽觉胸口处好像被一柄大锤狠狠击中似的陡然一阵剧痛,甚至来不及痛苦惨叫,他便两眼一黑,再无知觉。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一阵钻心的剧痛,使他从昏迷中痛苦若醒却还依然昏昏沉沉,神思恍惚。
但是,仅仅懵懂片刻,他便被浑身的疼痛骤然惊醒,却又忽然觉得,他不仅周遭冰凉湿冷,甚至好像还在缓缓地下沉着!
刹那间,他悚然惊醒,蓦地睁眼,一股凉水顿时涌入眼帘,吓得他猛然又闭上眼睛,骇然惊疑,心想:果然还在水中!可是,被武罗追杀之时,明明处在荒草遍地的半山腰,为何会凭空出现一个大水池呢?
退一步讲,就算不去理会水池出现的原因,可我已经深入水中足有大半天,为何没有溺水的感觉呢?
记得小时候潜水,一时不慎,被水灌入口鼻,虽然没有丧命,可差点呛死的难受滋味却终生难忘,可现在为何却没有感觉到那种令人压迫窒息的难受感呢?难道在坠水之前已被武罗打死而成为魂魄?所以变得有形无体水火不惧?
惊疑连连中,他试探着把眼睛眯开一丝缝隙,一股凉水便又涌入眼中,可也正如他所料,除了眼珠子微微感到有些冰凉之外,并没有太多的不适之感!
他微微一怔,绝望悲哀的瞬间却又不无愤慨,心想:人死之后,应该万事皆空,不复存在,可我眼下为何依然浑身剧痛呢?难道成为魂魄后依然不能摆脱肉体的感觉吗?
一念至此,他在悲哀中又忽生好奇,蓦地睁开双眼,左右张望,发现他正在一片昏暗的深水中缓缓下沉。
他俯身看看脚下,黑乎乎深不见底;抬眼仰望头顶,只见一孔井口大小的水面离他遥不可及。
他蓦地一阵悚然,却又恍然大悟,心想:应该并未丧命,而是稀里糊涂地坠入深潭,还要赶紧浮出才是。
于是,他急忙脚蹬手刨,努力上浮着仰面观望,想观测一下距离水面到底能有多远。
可目光到处,他又是一惊,更觉匪夷所思——只见那孔井口似的亮光好像正在渐渐变小!
也就是说,他手脚并用拼死拼活地划水半天,不仅没有上浮丝毫,甚至依然还在迅速下沉!
惊骇之中,他急忙环视周围,却又惊愕发觉,周围的光线不仅比方才更加昏暗,而且还向着更加黑暗的潭水深处继续下沉着。
他再也无暇多想,急忙更加拼命地划水上浮,甚至渴求奇迹似的抬头再看,却见之前所看到的那抹光晕,已经从井口大小变成若有若无的一点光斑。
他顿时绝望至极,惊恐万分,几乎感觉不到周身疼痛,仓皇调动起全身的每一块肌肉,命令着全身的每一根骨骼,拼命地使出全身的力气,继续上游,上游……
可是,他昏头昏脑不管不顾地仅仅又挣扎了几十下,突然感到一股强劲的水流从他头顶上方兜头冲落,甚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激流便挟持着他更加急速地坠向无底的深渊!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落进深潭之人正欲浮出水面,却被一道瀑布飞流直下,不仅把他骤然砸落,还挟持着周遭激流像泰山压顶似的冲他狠狠挤压过来!
刹那间,他被挤压的几乎窒息!急忙低头收腹,好像鲤鱼翻身似的蓦地翻转半周,头下脚上地顺着激流急速潜向潭水的更深处。
可他随着激流仅仅疾落片刻,忽然从心胆俱碎万念俱灰中迸出一股赌气似的愤怒,咬牙切齿地暗自发狠——死就死了,倒要看它能把我冲往何处!
一念至此,他心中的恐惧似乎减少了许多,强自收敛心神,凝神注视潭水深处,却又忽然发现深不见底处似乎闪耀着一抹碗口大小的白亮光晕!
他顿时一阵狂喜,甚至以为看花了眼,急忙眨了眨眼,定睛再看,却见那抹碗口大小的光晕已经变得大如钵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