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不容她拒绝,右手幻化出一副画轴,“偶得一副丹青,请仙上一同品鉴。”
画上粉衣妙龄女子正盈盈笑,簌离轻微的偏过去看,像是眼睛被针扎似的回过头,再不敢多看一眼。
画像的女子正是她四千年前的模样,当时的她穿着藕粉绡纱跟随父王去天界赶赴天后寿宴。
彦佑不知何时退下,只剩下母子二人。
润玉见生母不言,自顾道:“画中女子手腕处的珠串乃是天界至宝灵火珠,世间唯存两件,另一件天帝大婚时礼聘天后。”
面前人依旧背对他,不肯相认,润玉心如虫蚁啃咬,细细麻麻的痛感意席卷而来,他强忍悲痛道:“可见这画中女子与天帝渊源颇深,敢问仙上可认识此人?”
“不,我不认识。”簌离立即否认,不断的摇头。
润玉勾唇惨然一笑,脸色惨白至极,眸中一丝光彩也没有,白衣乌发,黑白的极致衬托下,那副精致的面容流露出几分凄哀。
“忽堕鲛珠红簌簌,邂逅今朝不相离。这一联藏尾诗海誓山盟,大有深情,句末两字恰好联成簌离,敢问仙上可认识簌离?”
依旧得不到回应。
“小神自幼在省经阁苦读,六界人物掌故皆过目不忘,唯有簌离二字似曾相闻,却偏偏毫无印象,就和儿时的记忆一样,了无痕迹,可见这位簌离仙子是我幼冲之年,渊源极深的一位故人。”
“有人故意抹去了我儿时的记忆,连同这个人,这个名字,也一并忘却了。”
若不是来到洞庭湖,还不知他何时能想起被人故意抹掉的记忆,是谁要这样做,到底意欲何为?
润玉现下还不知,但已能想起和母亲生活的点滴。
他以为自己是被天后接回天界后,才和翎瑶相遇,可他分明同翎瑶早早相识于笠泽,就在这片洞庭湖下。
四千年来,却不曾听翎瑶提起笠泽的过往,到底是为什么,她为何要隐瞒?
簌离终于转过身,她还在犯病还在欺骗自己,更是试图去欺瞒早已明白的润玉,“上神多思多虑了,没有的事,勿再无端猜想。”
“果真是我多思多虑了?”润玉自嘲道,“天帝龙族修习火系术法,小神也是龙族却习的水系术法,如此推断我生母当出自水族无疑。”
他又指向画像,条理清晰道:“这画像上的簌离仙子踏浪捉鱼,多半也是出自水族,而诗中所提到的鲛珠就是人鱼泪所化。”
润玉抬手,露出手腕戴着的碧蓝人鱼泪,“正巧,小神也有一串,自幼携带从未离身。”
簌离望着人鱼泪,面色狰狞的朝后退,那珠串是龙鱼族的神器,父王送给自己来防身,而当年天帝赠她灵火珠定情,她转赠人鱼泪以示妾意。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串人鱼泪来到亲子润玉的手中。
“簌离早就死了,早死了,死在笠泽那场大火里。”她仰头望着润玉,不愿承认甚至将他朝外推,“夜神天潢贵胄,自有天帝和天后”
润玉强硬打断,语气生冷带着倔强,“天后非我生母,只因我是天帝长子,她才想方设法将我牢牢控在掌中。”
他一步步靠近母亲,话中透露着委屈,他想得到母亲的关怀,母亲的低声问候,问他疼不疼,问他难不难受,是不是受了委屈。
“这些年来,在我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惦记自己的生母。”
润玉眼眸溢满泪水,他自小就和旭凤一起长大,旭凤有天后疼爱,众星捧月的长大,处处有母亲关爱,而他只能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羡慕的望着。
润玉还想再靠近母亲,去感受母亲的气息,可簌离猛然后退,避之不及。
“上神请回吧,你的母亲早死了。”
润玉固执的看她说谎,站着良久也等不到她投来一眼,终是失望的拿起画轴。
“我原以为母亲是爱我的,只因为当年迫于情势才骨肉生离。”
泪珠一滴一滴的打在画上。
“我猜到了画中人,诗中意,却独独猜不到我日思夜想的生母,视我如洪水,视我如陌路。”
终究是他自作多情了。
“若我真是您的耻辱,当初为何选择生下我,若母亲与父帝倾心相恋,又为何折磨我抛弃我?”润玉委屈低声问道,心心念念的母亲竟然不认他。
他扯开胸前衣袍,露出心口处难看的疤痕,声声质问,“这是当年母亲剐我鳞片时留下的伤疤,其他地方的鳞片都已经长出来,唯独这块逆鳞之肤,是我一生的伤,一世的痛。”
“世人皆知,龙之逆鳞不可触,我实在是想象不出,究竟是怎样的伤,怎样的痛才会让母亲对亲身骨肉下此毒手?”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簌离疯魔的哭喊,指着外面道,“你走,你走。”
她奋力的抬手挥舞,拼力的赶他走。
润玉满身孤寂,绝望的望着她,“生我者,毁我者,弃我者,皆为吾母。”
“身心俱创,伤痕累累,全拜生母所赐。”
膝盖触及冰冷的石面,“今日再拜,以还生母养育之恩。”润玉三拜后,攒足了失望,头也不回的离开。
洞府石门被打开,润玉失神的从里面走出,眼眸低垂在地面上,看到一抹冷白的衣裙,裙边绣着孔雀针织的纹路,流光浮现,层层亮目。
翎瑶静静的看着,他像是哭过,猩红的眼尾尚存未干的泪痕。
面前人似乎很是意外她的到来,空洞的眼底燃起一抹亮光,再也压抑不住的伤情从心尖处涌动。
润玉快步走下台阶,一把抱住翎瑶,将头深深埋进她脖颈里,双手死死的圈住她的腰身,生怕她也同母亲一样,不要他了。
“阿翎阿翎。”
一声声从咽喉深处发出的呜咽,好像被野兽攻击咬伤的小兽,哭泣的找人寻求抚慰。
润玉力道实在过大,挤得翎瑶朝后仰起脖颈,才堪堪稳住身形。
她虽皱眉却又抬手回抱住润玉,动作温柔的拍拍他后背,抚平他身上的毛刺。
“我们回璇玑宫,回去再说。”翎瑶低声道,将润玉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牵着他离开洞庭湖底。
除二人外还有彦佑站在一旁,全程被无视,望着远去的影子,他才低怨道:“还不是我告知的,不然你又如何知道大殿在这?”
“也不说声谢谢,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