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觅侧脸去看不远处凉椅上静坐的翎瑶,稀松的日头透过斑驳的竹叶照在她淡紫色的衣裙上,微风吹起,暗影流动,像是一道道流光异彩。
“女侯体内的箭毒已有眉目,这些年来臣女查阅盛国医书,才知此毒名唤‘刺骨’,出自盛皇宫宫廷御医之手,待到最后三味药引提取后,就能为您配制解药了。”
翎瑶半靠在竹子上,手中虽拿着书册,可眼底暗淡无神,像是失了魂的患者,她本来沉疴多年,这般形容也符其原由。
锦觅见她不说话,没再出言打扰,默默的给雀鸟喂食虫卵。
女卫悄无声息入院落,站岗的侍卫告知家主在何处后,就一路轻脚寻来,等见了翎瑶当即单膝跪地低手行礼道:“家主,属下回来了。”
锦觅对女卫也有印象,这位黑衣劲装手腕绑带的年轻女子是女侯身边最为信任的属下,自小跟随。
翎瑶看向她,淡淡道:“嗯,很好。等熠王归来后,我们就启程返回太原。”
说完,她又将视线转移到那晦涩难懂的天文书册中,翎瑶有个习惯当心上烦闷无法沉下心来时,就回去看那些需要动脑子的书,来转移当下被困住的心绪。
越是复杂生涩的书越有效果,能迫使她去思考书中的内容,从而忘记现实中不想面对的事情。
这几日均是如此,她将旭凤书房里落了不知多少年的古籍全都拿出来看看。
锦觅还以为女侯只是喜欢看书,却不知她是在逃避。
女卫没有起身,而是依旧低头,身上僵硬,似有难言之隐。
翎瑶又偏过脸来望她,“怎么了?”
“禀家主,盛国九皇子不愿离去,坚持要见您,属下让人去拦,可盛国九皇子持剑入府,王府副将燎原君忌惮熠王殿下安危,投鼠忌器,不敢强上,只得一步步退让,现下已经退到内廷了。”
周遭沉寂良久。
翎瑶望着发黄纸上的黑色字迹,冷声道:“熠王军不敢动手,那就太原府兵上,派去一百府兵接管局面,我倒要看看他还能不能闯进来?”
女卫领命离开,锦觅紧张的坐在凳子上,双手紧握缩在袖袍下,幸有面纱遮挡住她发白的脸,就方才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女侯身上的气息霎间冰冷起来,仿佛寒冷笼罩。
锦觅心底发慌想起身离开,可脚下怎么也抬不起来,好像一顶重若千钧的巨石压在她顶上,谁也跑不掉。
百人拦截,甲胄冷刃,熠王府的重重台阶染上猩红的鲜血,蜿蜒出一条血路。
这次女卫没有上次那般快速回去禀告翎瑶,一人对百人,纵是他所向披靡也得消耗不少时间。
当锦觅再次见到那位风华绝代的男子时,她脚下软的提不起力气,眼神瞅向前面提刀防守的燎原君看去,眼中全是求救,只因为当下场面实在太过血腥,太过瘆人,她一时间惊得浑身颤抖。
燎原君了然,快步上前扶着锦觅离开院子,熠王府的人见副将退出去也都跟着出去。
而盛国使者带着手下将士早就被润玉呵斥退步三丈远,不准靠近。
在院中凉椅坐了很久的翎瑶终于动了动身形,她将书册合上随手放在茶几上,左手撑着椅靠缓缓站起来,朝近处提剑防卫的女卫看去,语气没有起伏,“你们也退下。”
院中只剩润玉,翎瑶。
润玉一袭丝质白袍染上层层的血迹,尚未干涸,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从前的他眼眸可以装得下江南三月的烟雨,美的惊心动魄,谁都无法拒绝那时候玉公子的央求,包括冷若冰霜的王家主。
翎瑶面无表情从他身侧走过,衣袖下的紫云纱一角被沾染血迹的手握住,润玉低垂着脸,眼角通红,苍白的面容上沾着血迹,鬓角的发丝凌乱,垂落在他胸前。
“家主我我可以解释”他声音嘶哑,有气无力。
五日囚禁,润玉心中无时无刻在惦记翎瑶,每日送来的膳食他都没用多少,再加冲破从府外到后院的重重拦截,他现在能站在这里全靠着一口气。
“家主?”翎瑶重复他的话,冷淡的语调中若有若无的讽刺可笑。
衣角被纂得紧,翎瑶伸出右手用力一点点将衣角撤下,紫色的轻纱沾染淡红色的血色。
润玉顾及翎瑶的肩伤不敢使力,瞳孔闪过不舍,望着那抹紫色慢慢从自己掌心滑落。
“本侯何德何能称得上盛国九皇子一声家主?”
润玉垂眸死死的盯着翎瑶,背脊僵直,那双好看的眼眸满是悲痛,浓郁的将他淹没。
“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我没有真的没有,我爱你我喜欢你,求你不要赶我走。”
这句话仿佛锋利的刺刀插入翎瑶满是血洞的心脏,她猛然仰头,星碎的眼神望着润玉,“不是有意?”
她自嘲笑两声,继而冷戾道:“那劳烦皇子殿下告知我什么是无意?”
“是你很喜欢太原城东的糕点,喜欢到让人送给芳菲殿?我就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我看你喜欢,还眼巴巴的让下人每日排队去买,生怕卖完了没有了。”
翎瑶脸上越加冷淡,冷到她斑驳疏密的眼睫像是覆盖了一层霜雪,“百密一疏,你怎么也没想到,远在太原的细作会败给边境一次大型的围捕,旭凤飞鸽传信的纸上竟然写着那糕点铺子的名字。”
“九殿下可真是厉害,潜伏太原两年多,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可我这个蠢货都未曾发觉,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很蠢很容易糊弄,稍微骗骗就能跪倒在你的脚下?”
翎瑶太生气了,气得喘不上气,突然激烈的心绪让她喉咙干涩,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润玉慌张去抱她,抬手想给她拍拍后背缓和,却被翎瑶一手推开,她气得失去理智,痛恨到极点,几乎是使出全身的力气来挣脱,牵扯到右肩,入骨的痛像是干柴遇到烈火,剧烈的传来,席卷她全身。
她紧紧咬住下唇,面色疼得发白,身体的疼痛让她想起三年前的暗箭偷袭,始作俑者竟然是她心心念念的枕边人,又是一气,气得简直要吐血。
她扬起左手,狠狠的打了润玉一巴掌。
“润玉,我真是瞎了眼,蒙了心。”
润玉被打的偏过脸,他直直站在翎瑶面前,死活不退步,任由她打骂的架势绝不还口。
“联络太原的暗桩是为了寻刺骨的解药,两年前也不是有意出现在你面前,是被人追杀摔下悬崖失去了记忆,这才来到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