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火火在醉红楼里干了大半年。他机灵，有眼力见，手脚勤快，嘴巴又甜，把各方面服务得舒舒服服。
获得了上至老鸨，下至窑姐；内至伙计，外至嫖客的一致好评。
醉红楼毕竟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马火火不敢大意。他缝了个可以绑在腰上的钱袋，将得来的赏钱装在钱袋里（看来外公用腰带藏钱是家传的），不论上工睡觉都牢牢地绑在腰上。
他还学其他龟奴在醉红楼边上的大丰号钱庄开了个户头，一旦赏钱集攒到15个银元，他就将它们送到大丰号去存起来，再把大丰号给的号票缝进钱袋的一个夹层里。
就这么只进不出的，大半年时间马火火（马貔貅）已经攒了八十几个银元。
他琢磨着，再好好干上两年他就可以离开醉红楼去北方做点小生意。
这大半年里，有个叫秦爷的北方客人出手最阔绰，每回都给马火火两个大银元，他经常点的是头牌姑娘灵鹿。
元宵节那天夜里，楼里客人寥寥无几，那位秦爷又来了，马火火赶忙满脸堆笑地上前迎他的财神爷。“秦爷，您来了，灵鹿姑娘不巧，今儿已经上客了，您看看，我给您安排新来的白雀姑娘可好。”
马火火殷勤地上前。秦爷脸色苍白，递给他一个眼色，一把抓住他的一只胳膊说，“安排一个上房，先不要姑娘，就你侍候我擦把脸就好。”
马火火是什么人，他就是个小人精儿，他察觉到秦爷的不对劲。
嘴上说：“好嘞、好嘞，爷您随我来。”脚下加快了步伐将秦爷扶上了楼。
到了二楼，秦爷有些支撑不住，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马火火身上。
马火火嗅到了血腥味儿，他意识到秦爷受伤了，还是很重的伤。
“秦爷，上房人多眼杂，不去了，上我房里好吗？”马火火压低了声音在秦爷耳边说。
秦爷无力地点了点头。
马火火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将他拖到顶楼的小阁楼里。
那是一处人在里头都直不起腰来的阁楼，本来里面堆满了杂物，现在还是堆满了杂物，马火火就在这些杂物堆后面用木板搭了张简易的床。
马火火帮秦爷解开衣服，露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那伤口皮肉外翻，深得几乎触骨，还在细细密密地向外渗血。
“秦爷，你在坚持一会，我去给你买点金创药回来。”马火火压低了嗓子说。
秦爷强撑着从裤兜里拿出一瓶药粉，交到马火火手上，什么也没说，一歪头昏死过去。
马火火拧开药瓶子，放在自己的鼻子上闻了一闻，一股呛人的中药味。这应该就是金创药，马火火心想。他将药粉小心地撒满秦爷的整个伤口，血居然被止住了。
马火火心下一喜，又找来自己一件干净的小衫，撕成布条，把秦爷的伤口包了个结实。
他看着秦爷的呼吸逐渐从急促到均匀，长长地嘘了口气。这下秦爷的命应该算是捡回来了。
随后的几日，马火火发现，总有两三个陌生人，他们不找姑娘，不听小曲，不招呼朋友吃席，鬼鬼祟祟地在楼里各处乱晃。
醉红楼真正的东家在苏州城很有排面。这些人不敢明目张胆地找人，就这么偷偷摸摸地往每个房间里瞟一眼，瞟一眼的，看看有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好在醉红楼养的打手也不是吃素的，一个、两个将他们扔了出去。
那些人也不走，守在前门、后门不停地徘徊。
马火火知道这伙人肯定是来找秦爷的。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迟早有一天秦爷会被那伙人找到，一旦被找到，他和秦爷都会死得很难看。
他想了一个办法，和秦爷商量要将他安全地运出去。醉红楼夜夜笙歌，小厨房轮番地给那些来销金的大爷们上菜。
大爷们来这，固然心意不在吃饭上，一夜下来，少不了集两大桶的泔水、菜皮垃圾。
而每天凌晨运泔水的任务一直是落在马火火肩上的。
马火火的计划是待秦爷伤势好一些了，将他随泔水、菜皮垃圾桶一块打包运出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让秦爷好生将养。
秦爷给了马火火两根小黄鱼（金条），一根黄鱼是为了答谢马火火的救命之恩，另一根黄鱼是给马火火做离开的活动经费。
这是他冒着生命危险的所得，马火火也不客气，接了金条就往怀里揣。
马火火摸了摸怀里的黄鱼，硬货啊，硬得那么真实，他的腰杆子随着怀里的金条也硬了起来。
他寻思着，加上大丰号的80大洋，三百大洋应该齐活了，当下决定和秦爷一起离开醉红楼。
马火火找了邻街的醉鬼韩聪。这韩聪家徒四壁，又好酒，外号醉猫，是个有酒就是娘的货。
马友友给了五块大洋让他帮个忙，韩聪脑子里一换算，5块大洋可以买数十坛上好的老酒。
够他醉生梦死一阵子，他满心欢喜地一口应下来。
三天后的早上，韩聪一步三摇晃地按照和马火火约定的时间来到醉红楼后门的那条巷子。
醉红楼的后门有一青衣男子和一灰衣男子正守着呢。
韩聪满眼通红，手上还拎了个小酒坛子。
他打着酒嗝，酝酿一番。摇到青衣男子面前。啊呜一嗓子，吐了他一身的污物；
青衣男子被吐了一身臭哄哄，将韩聪一推，韩聪被他推得转了好几圈，来到灰衣男子面前，整坛子的酒都撒在灰衣男子身上。
青衣男子和灰衣男子本就是不好惹的流氓地痞，气得直问候韩聪他老母，两人把韩聪按在地上轮番上拳头。
早早守在门后的马火火见外头乱成一团，推着装有两桶泔水和菜皮的小推车从后门出来。
青衣男子和灰衣男子停下拳头，上前检查马火火的小推车。
青衣男看到一桶泔水，灰衣男则看到另一桶装着菜皮等食物垃圾。
灰衣男正要翻看菜皮桶，韩聪从地上爬起来，拽着两人，与他们纠缠，嚷嚷着要他们赔他的酒。
青衣男和灰衣男气不过，又把韩聪按在地上摩擦。马火火趁乱推着小推车消失在晨曦的轻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