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聿坐在桌旁擦刀，闻言抬起漆眸。
黑沉沉的眸子格外有压迫，段涟本大喘着气这会儿忽然顿住，他刚才一路冲过来的胆子又没了，手小心翼翼地缩了回去。
“我画了一晚上，这是我画的最满意的一幅。”他苦熬了一晚上，连口水都没喝，闷头要将画画出来。
“拿来。”周行聿伸手。
段涟赶紧将画纸拿起来，递了过去。
周行聿正要看，眼角余光注意到门外的程十鸢。沉肃的眉眼顿时舒展开，疏朗一笑：“站在外面干什么？还不进来？”
段涟顺着周行聿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个门外台阶下立着一个倩影，女子身段纤细，着一身淡紫色衣裙，气质柔婉，静如渊水。
只是女子低着头，看不清样貌。
但段涟无端觉得有些熟悉，他画过太多美人，这个身段一瞧便是美人骨，但他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忽然台阶下的女子捂住胸口，身体弯下，往下倒去。
下一刻周行聿就从他身旁大步越过，冲过去将人抱了起来。
燕雀也吓了一大跳，正要扶人，小姐已经被周行聿抱住了。
“怎么回事？”周行聿沉怒，看到程十鸢在他眼前倒下去，他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慌乱占据了胸口。
程十鸢伸出细细的手腕，攥住他胸口的衣裳，细声弱气地道：“我没事，只是有些喘不过来气……”
周行聿抿着唇，大步将她抱起，往他的东边他的院子走去。
段涟茫然地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唇，好一会儿问：“刚才那美人是谁？”
钱管家不好解释，只讪讪笑了笑。
段涟迟钝地想，自己这是要有表嫂了。
表嫂看上去就极美，不知道表哥能不能让他给表嫂画一幅画。
但他想到周行聿冷冰冰扫过来的眼神，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赶紧将这念头打消了。
周行聿将程十鸢抱回屋里，还没开口让人去请神医，程十鸢便拦住了他：“我没事，只是天气太热，闷的喘不过气来，一时眼前发黑而已。”
周行聿摸了摸她的额头，出了一头的虚汗，再见她脸色果然白如纸。
他算是对程十鸢孱弱的身体有了概念，只要程十鸢在他屋里，冰鉴从来没断过。幸好他刚抄了康王府，暗地留下不少银子，才不至于捉襟见肘，连盆冰鉴都要从祖母那讨。
但即使这样，程十鸢也不过从屋里走到饭厅，几十步路，人便热晕了。
真真真是太娇气了。
周行聿抱着人，又无奈又好笑，又有一丝心疼。
“既然怕热，日头下山前就不要出门了。”周行聿吩咐完，又让人将屋里的冰鉴多加了一盆。
他心中思量着，抄康王府时公账上的银子他都命人送到京城里。但康王私库里的金银财宝更不少，他堂堂一个镇守一方的将军，手下养着二十万大军，整日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寒酸得很，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他还想着以后将士的伙食能多加点肉，抚恤金也能多发一些，还能将隔壁的小媳妇拐回来，留在自己屋里养着漂漂亮亮的。
哪想程十鸢这副身子忒娇气，风不能吹，日头不能晒，走两步就喘，动不动昏厥吐血。
他居安思危起来，他那点银子恐怕不够，想养程十鸢得废不少银子。
他心里多了层怜惜，想着这么娇的人儿不能跟着他粗鲁地过囫囵日子，总得锦衣华服、山珍海味地把人养好了。
就是不知道以后银子该从哪里挣。
周行聿愁啊，愁得很！
程十鸢全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她目光落在他手上。刚才周行聿着急，将画揉皱了，攥在手里。
那画里若真的画的是她的样子，这件事就麻烦了。
她可能今日出不了这个门了。
程十鸢脸色更白，周行聿以为她不舒服，赶紧让厨房端来消暑解热的绿豆汤，怕她不舒服，自己先给她倒了杯温茶。
折腾了好一番，程十鸢的脸色才好些了。
周行聿吩咐让人将早膳就摆在屋里，不去饭厅用了。
程十鸢病怏怏地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地看周行聿指挥，也不知道周行聿看到松却山大小姐长什么样时，会如何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