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承在高治几近疯狂的砍下李豹的头颅和割下薛栋身上的第一块肉后,便大袖一挥,命人将高治扶了下去,直接送回宫里,而且不再是送回囚禁他的御书房,而是直接送到凤仪殿所在的后宫院子。
这个所谓的后宫其实就只有一个凤仪殿,啥都没有,因为高治并未大婚,所以没有妃嫔需要安置,只是李太后和两位南行的公主和一些先帝的嫔妃需要安置,所以当时徐释就在这曾经的建邺王府临近中堂的地方选了这么一个最大的偏院进行修缮扩建,作为临时行在的后宫使用。
而高治本身是不住在这所谓的后宫的,他的寝宫和所谓的御书房都是布置在主堂乾明殿的后面。只是高治现在暂时没了什么用处,徐承也担心继续这般关押真的会把他关死,干脆丢到后宫,让他得到亲人的照顾,起码不会那么抑郁,毕竟徐承还需要他多活几年,他这个正统的法统还是有些用处的。
高治一进入后宫,李太后就得到了消息,赶忙率领众人前来相迎。母子相见,格外心酸。
高治一见到李太后,原本已经麻木的脸庞终于绷不住了,就在大院之中不管不顾地抱着李太后就大哭道:“母后,朕没用,朕没用啊!大好局面,一朝尽废!累得母后和诸位母妃在此受苦!”
李太后也抑郁不住哭道:“皇帝莫要如此,听母后的话,咱们到里边去说。”
说完便忍着泪水,强硬的把高治拽了起来,旁人见状,连忙一起将高治搀扶进了凤仪殿。
来到殿中,众人见高治如此模样均是忍不住落泪,李太后还好些,毕竟身为天下之母,总归有些自制力,而两位公主和其他先帝嫔妃均是忍不住恸哭失声。一时间整个后宫皆是女子哭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高治驾崩了。
李太后见众人哭个没完没了,顿时有些不耐烦,于是出声斥责道:“皇帝还好端端的在这呢,你们哭个什么劲?都先行退下,各自回去平复一下心情,随后哀家再召唤你们前来。”
李太后虽然年轻,可被册封为皇后多年,身上威严早就渗透骨子里了,后宫嫔妃自然不敢忤逆,全都只好抹着眼泪向她和皇帝告退。
李太后见偃阳公主还在抱着高治哭泣,不愿离开,一旁梨花带雨的定昌公主也是依依不舍,于是也硬着心肠道:“你们两个也退下,等平复心情了再等哀家召唤你们前来和你们皇兄相聚。”
二人只好悻悻退去。
见众人都走了,李太后才从案几后起身,走到高治身边蹲下,眼含泪花,心疼的抚摸着儿子日渐消瘦的脸庞,然后用力的拥入怀中。她看到儿子那张脸已经苍白的几乎没有任何血色,脸上还挂着不知道怎么溅上去的血迹,如果没有意外,这些血就是他的外公李豹的血,不止脸上,手上,衣服上到处都是。
李太后张着嘴却不让自己哭出声,满脸的泪痕打湿了怀中高治枯瘦的脸颊,混着血迹冲刷成血水继续沿着高治的下巴往下流。高治也一样,一言不发,可是满脸的泪水已经将他的伤心暴露无遗。
大殿之中,母子俩相互抱头无声痛恸哭。政斗的失败,被迫手刃至亲的绝望,未来命运的担忧等等情绪都堆积成一座巨大无比的山峰重重地压在二人的心头,只觉得无力、窒息,还有无处发泄的仇恨和愤怒。
过了良久,李太后松开了高治道:“皇帝,你要振作起来,不能垮下。”
高治惨笑道:“振作?母后,你认为我们还有机会吗?说不定过了今夜,徐承就会来取我们的性命。”
李太后心中一痛,自己那雄才大略的儿子何时说过这样丧气的话,但是她心中不甘,不甘心就这样结束一切,她要夺回属于她们母子的一切,还要杀尽所有害她们走到今天的人。不然就算能苟活世上跟行尸走肉无疑,还活着干嘛!
于是狠着心揪着高治的衣领道:“住嘴!你是英明神武的太祖子孙,身上留着太祖血脉,你的先祖父亲辛辛苦苦打下维系的大好河山,岂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你给哀家记住,你是皇帝,只要你活着一天,你都是这大寿独一无二的皇帝,你就有责任将这江山,从徐承,从高棣这帮贼子手中夺回来!”
高治木然笑着说道:“皇帝?母后,我已经不是皇帝了!从那夜我率军离开这建邺皇宫宫门那刻,我就已经不是皇帝了。你以为我们还能翻盘吗?我们连前边那个院门都走不出去,朕怕是连这宫里的太监都使唤不动现在。母后你说,我们拿什么翻盘?”
李太后认真说道:“大丈夫能伸能屈,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哀家就不信,放眼整个江南就找不出几个不服气徐氏的势力,只要耐心等待,终究会有机会,你现在要学会忍!你要相信,只要你不死,大寿就还有机会。”
高治觉得自己母后太过于异想天开,徐承能将自己等人圈养起来不杀,已经是顾忌名声了,不然今日他们母子说不定也得被送上断头台挨上一刀。不由苦笑道:“母后,非是朕泼你的冷水,现在若是能保住性命苟延残喘就不错了,莫要再去想那些不可能之事了。你醒醒吧母后。”
李太后不由得凄惨一笑:“太祖高皇帝的子孙居然可以放弃皇位,将江山拱手相让?那之前咱们还大老远跑到这建邺来作甚?直接在龙城便去冕素服,手捧印玺跪迎他入登大宝便是。”
高治控制不住眼角的泪水,却还是保持了笑容道:“千错万错,皆是朕的错,万千罪过都由朕一人承担便是,母后,你要保重身体。母后,我累了。”
李太后听出了高治话中的死意,心中一酸,赶忙抱住他道:“皇帝,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母后不逼你了,母后不逼你了,你要活下去,你要活下去,知道吗?”
高治自嘲地笑了笑道:“母后放心,只要徐承不杀我,我不会死的。”
李太后赶忙点头道:“只要你好好的就好,想来你也饿了,哀家这就吩咐他们将膳食送上来。”
见到高治没有反对,李太后赶忙让在外候着的云峰前去吩咐上菜,同时将各位宗室女眷都叫来陪高治用膳。云峰领命赶紧前去安排,没过多久,这后宫自从被圈禁以来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家宴,高治喝醉了,李太后也喝醉了,各位先帝嫔妃也喝醉了,两位公主也喝醉了,仿佛喝醉后的她们,才能在梦境中回到昔日高治大权在握时的荣耀和骄傲。
徐承在得到云峰的密报了之后,徐承也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身看着准备运送回海源供奉在父、兄灵前的死磕血淋淋的人头,心底竟然涌不出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涌出了倚重对现在的自己无比厌恶的感觉,更是怀念起当时父兄在世时,自己那整日跟着一帮狐朋狗友耍得胡天暗地的日子,纵然被人暗地里痛骂为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也无所谓,而如今的自己,双手布满了血淋淋的鲜血,身后不知多少尸骨如山,看似威风凛凛,实则孤家寡人,他甚至不敢让人知道他的心思,生气的时候要笑,开心的时候要板着脸,想到此处,徐承不由得又是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张国忠从徐承还未袭爵开始,就从符啸的身边脱离出来,一直追随着徐承到现在。可以说是亲眼目睹徐承从一个阳光开朗地少年郎君如何在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成长为执掌半壁的枭雄的。徐承每走一步所承受的压力有多么巨大他是知道的,尤其到了徐承如今地地位,可以说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更是粉身碎骨。常人的感情,他已经不能再有,他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才能在次次危机中化险为夷,捕捉机会。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看到他露出不是他这个年纪该出现的疲惫,而且这种情况越来越少,也说明徐承的心智越来越成熟,也越来越冷酷。
张国忠看着难得露出疲态的徐承,上前关切道:“国公,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会?”
徐承疲惫的点点头便摆手命人将四个头颅装进盒子里,然后起身走回书房,说是休息,其实他还有一大堆公务要处理。望着满桌的案牍,徐承也是欲哭无泪,只好又是一番辛劳到半夜。
第二日,徐承早早地就去文德殿办公,跟政事堂诸相再次商议了一番承、德之事,随即敲定再过十五日则亲自动身率三万大军走海路前去齐州,然后再依计行事。此时虞州的航海技术在徐承的重赏之下,终于有了很大的突破。
原先的船只只是沿着岸边在近海行走居多,比陆地快不了多少,如今通过制铁技术的突破,海船的龙骨直接更换上了新的制铁成果——钢,一种比铁还轻却比铁还要坚硬的金属。这种金属虽然锻造困难,但一经出炉,皆是精品,在徐释在世的时候虞州制铁就已经炼出了钢,只是技术没有稳定,直到徐承袭爵后,不计余力地投入成本进行研发,终于彻底掌握了这项技术。原先只是打算用作兵器打造,后来徐承突发奇想,用来改造海船,才发现造出的海船更加坚固稳定。
之前徐承从齐州走海路回来,搭乘的就是新式海船,效果很好,而且走海路可以节省很多时间,有了这批新式海船,徐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三万兵马带去齐州,有了这三万兵马的加入,足以改变整个河北的格局,但前提是必须能够悄无声息地将这些兵马运送至齐州,海运就能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
商议完河北之事后,徐承又抛出了一个问题:“我觉得这天子老是称病不出也不好,宁要人知莫要人说,最好莫要落下话柄,此时还是得解决才是。”
徐虎当即开玩笑道:“不然国公直接称帝算了,反正这江南各部都会举手赞成。”
其余几人除了徐建和吴绅外,也皆是眼神炽热的望着徐承,甚至不用怀疑,只要徐承点头,他们立马就会转身冲入后宫,将所有姓高的杀得个干干净净。徐承严肃地看着众人道:“趁着大家伙都在,有一句话我得先说清楚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事的时候,如今我们虽然占有整个南方,可名义上还是寿臣,不能逾越规矩。现在还是人心向寿,不是好时机。等到天下大局已定,百姓安居乐业之时,才是我们开启新篇章的开始。”
众人随机明白徐承的意思:“你们太心急了,现在还不到时候。现在地盘才屁点大就急着称帝。”
徐建和吴绅看向徐承的眼神亦是多了一丝赞赏和欣慰。
徐建更是直接笑道:“国公由此清醒认知,乃国之幸事。”
吴绅亦点头赞成,然后笑着说道:“我认为,天子还是在出现在朝堂之上,毕竟人言可畏。只是该怎么出现,出现多久,就看国公的意思了。”
徐承笑道:“我认为就让他正常上朝即可,反正朝堂里都是五品以上官员,人数不多,纵然有什么变故,亦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不然外人当真以为我现在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在外大肆宣扬,反而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