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松:“都这个节骨眼了,还讲那些个虚礼作甚!”
陈坤拧不过王松,只好无奈道:“既然如此,只好怠慢了,安抚使,这边请。”
说着便将王松请上了一早就为王松准备的马车,亲自陪同,一路往刺史府衙去。
上河郡毕竟不是承州治所,承州共计有三郡,上河郡则是临河,同时接壤邺州,而承安郡则是跟德州接壤,中间的承平郡才是承州治所,且从上河港到承平需要经过六县十六乡,纵然身处平原之地,快马加鞭也肖四五个时辰才能到,这么一来,王松等人坐着马车道承平郡之时也是黄昏时分。
王松自然无所谓,你陈光既然要拿捏姿态,老子就给足你面子,饭都不吃,一到港口就马不停蹄的赶去探望你,这其实也是做样子给建邺那边看,要让建邺知道他王松为了不负天子之托,是多么心急地赶去完成天子交代之事。
刚好,太阳西下,黄昏时分,王松的车队终于停在了承州刺史府门口。在陈坤的带领下,一路穿过几处院落厅堂,来到了陈光的寝室。陈坤让王松稍等片刻,紧忙进入通报。
没过一会,一个病恹恹的中年胖子就在陈坤吃力的搀扶下微微颤颤地走出房门,很明显这就是承州刺史陈光了。陈光一见王松就准备行礼,王松赶忙上前一把扶住道:“府君这是做什么,身体不适就躺在床上就好了。”
陈光摇头泣道:“天使驾临,下官未能远迎,实在罪该万死。如今天使马不停蹄赶到府中,下官再不出迎,则是藐视朝廷了。”
王松劝慰道:“哎呀,府君多想了,本使只是关心府君的身体,并没有其他意思。也怪本使,没有跟少郎君将话说清楚。使得府君误会了。”
陈光忙道:“干天使何事,这都是犬子说话说的不清不楚的,既然天使已至,想必一路舟车劳顿也是辛苦,不如下官设宴作陪,我们边吃边聊如何?”
王松看看天色,便关切对陈光道:“无妨,府君先行休息,我等随意用些饭菜便好。只是明日还要劳烦府君早些起身,陛下可有圣旨要你布置香案跪迎呢,我也要先行贺喜府君咯。”
陈光眼珠子咕噜一转,忙道:“这如何使得,难得天使驾临个,蓬荜生辉,下官若不亲自作陪如何能行。至于接旨之时,下官明日一定准备得妥妥当当。”
这时管家轻手轻脚地来到陈光身边说道:“府君,饭菜已经安排好,不知是否现在开席?”
“马上开席!”
陈光说完当即握着王松的手就往偏厅走去,仿佛从来没生过病似的。但是也没人提这茬。
刺史府的宴席也算欢快,陈光除了托病无法饮酒之外,与王松倒是相谈甚欢,宾主之间毫无芥蒂,仿佛多年未见的挚友,恨不得当场就交换八字拜把子。
王松一番喝醉的糗样,王堃有些没眼看,只好尴尬地应付着一旁的陈坤殷勤地敬酒。
一场宴席,宾主尽欢后,王堃和亲卫扶着摇摇欲坠的王松在管家的带领下往陈坤给他们安排的客房走去。几人吃力地将王松扶上床后就准备离开,王堃转身之际却冷不丁的被王松握了一下手,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对众亲卫道:“那个,你们先退下吧,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决定留下照顾父亲。”
这时随同带路而来的管家出声道:“少郎君放心,我已吩咐几个婢女前来照顾,少郎君只管安心休息便是。”
王堃摆摆手道:“不必了,我父亲但凡喝醉都是我来照顾,别人不知道他的习惯,万一触怒了他,反而不美,还是我自己来吧。”
管家赔笑道:“可我看少郎君今夜也喝了不少,想来也劳累了,不然我还是安排几个婢女前来,届时少郎君再支使她们就好,也省的少郎君辛苦不是?”
王堃不耐烦道:“忒啰嗦,我说不必就是不必,有需要我自会吩咐亲兵去找你们。”
管家只好笑道:“既如此,少郎君有何需要再吩咐就是,小人就不打扰二位休息了。”
管家说完就躬身退出客房,等门外亲卫将房门关上之时,房内就只剩王松父子二人。王堃赶忙轻手轻脚来到王松床前道:“父亲,他们都走了。”
王松立马睁开眼睛,这眼神没有丝毫醉态,若不是身上熏死人的酒气,王堃都要怀疑王松在宴席上喝的是否是酒。
只见王松坐直了身子,盯着王堃道:“陈光是在装病。”
王堃听到这话,痛苦地拍了拍额头道:“父亲,傻子都知道这厮就是在装病,你现在才看出来?”
王松一个板栗就赏了过去道:“屁话,老夫一看他儿子就知道他没病了。”
王堃奇道:“咦?父亲,你还有这本事?望子算父?那可别浪费了,一世人,两父子,你老人家赶紧帮我算算,我什么时候能休妻?”
王松一听王堃又提起休妻这茬,便怒不可恕地又是一顿板栗赏给王堃骂道:“你娘子贤良淑德,持家有道,孝敬公婆,还给我们老王家开枝散叶,传宗接代,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你小子居然想休妻?看我不打死你!”
王堃又再挨了一顿板栗后委屈嚷嚷道:“有你这么当老子的么?给我娶了一头母老虎放在家里,自己却日日在外头享受美酒佳人,风流快活。这天底下哪有老子享福,儿子受苦的道理,人家别人都是老子辛辛苦苦积攒家业留给儿子败的。你倒好,你自个就快把家业败光了,还不许我败。”
王松一嘴口水就盆了王堃满脸:“呸!你懂个屁!就因为你老子我自己知道自己花钱大手大脚,所以才给你找了这么一个持家有道的贤惠妻子,不然就我们王家那点银钱哪里经得住你我二人造弄?何况你这娘子生财有道,嫁过来短短一年光景,咱家的家财就翻了一番,这是什么这是财神爷啊!你个败家玩意怎的就不识货呢?”
王堃恼怒道:“这么好的娘子你怎的自己不娶,逼着我娶?”
王松怒斥道:“混账东西,这种胡话也是能说的?”
王堃有些崩溃道:“你就只管她能给你攒钱好让你逍遥快活,可你想过没有,我过的是什么日子?老子现在别说花酒了,就是闻闻花香都能被揍成泥巴!我这活的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王松见王堃越说越没样子,烦躁地摆摆手道:“行了行了,跟你说正事呢,别老是扯东扯西的。”
王堃不忿的嘟囔道:“老子这就是正事。”
王松只当没听见,直接认真道:“今夜你可曾看出什么?”
王堃仔细回忆了一番道:“什么异样都没有,不就是很正常的一场宴席么?”
王松摇头道:“不对,我总觉得陈光很不对劲。”
王堃嗤笑道:“他都装病了,能对劲吗?”
王松没有理会王堃的嗤笑,严肃道:“我总感觉,这陈光和陈坤总是不太像两父子。”
王堃疑惑道:“你又看得出来?我倒觉得他们无论身形外貌都像的很。”
王松没有回答王堃,直接又是一顿板栗过去,王堃捂着后脑勺生气嚷嚷道:“你这是干什么?”
王松双手一摊:“你看,这才是父子的正常反应。”
王堃不解道:“你这是抽哪门子风,天底下父子千千万,情感相处各异,你以为谁跟都跟你似的,为老不尊。”
王松瞪了一眼王堃道:“你又何尝不是没大没小的败家子一个?天下间父子纵然再讲礼数,总归还是血脉相连,总有一丝真情实感在其中,可我看那陈光父子,看似父慈子爱,可这其中的疏离感可不应该是父子间该出现的感觉,更像是…更像是…”
王堃恍然大悟插嘴道:“更像是上下级?”
王松一拍大腿叫道:“不错!就是这个感觉。你也发现了?”
王堃仔细回忆了一会道:“初时,我亦觉得这父子间也忒客气了些,不过后面想想,那是人家父子之事,管他的,但后面我亦发觉好像期间陈光在回答你的问题之时,眼神都难免下意识地往陈坤这边瞟,好像陈坤才是老子,而陈光是儿子似的。”
王松点头道:“我确实有这个感觉,总觉得陈光在陈坤面前似乎有些拘谨,甚至于我觉得陈光会不会是假的?”
王堃文言也大吃一惊:“想来不会,这别的可以作假,这样貌如何作假?这父子看着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想来假不了。”
王松点点头道:“此事颇为蹊跷,我需要借助国公的力量将事情弄清楚,事不宜迟,你一会回到房内,即刻让吕仇设法联络河北吴氏的内线,摸清楚情况。”
王堃点头道:“那我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