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释无奈道:“可是……”
一旁的麦兴哈哈笑道:“别可是了,此事非公不可。换了别人接任这镇东将军我麦兴第一个不服,可业阳伯接任,谁敢出来反对就是跟我麦兴过不去。”
石腾见麦兴越说越不着调,赶忙说道:“麦都督,慎言!”
麦兴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说错了话,赶忙打个哈哈掩饰过去。
于是在众人的商议之下,决定由刺史石腾牵头筹集粮草、抽调民夫,驻州都督麦兴负责征兵,徐释则出面协调各大世家豪门,同心协力组建一支十万大军,前去濮留迎接天子落脚江东。
酒席散后,各人便开始忙碌起来。直至第二日下午,正在海源徐氏祖屋与各大本土士绅商量筹集兵粮之事的徐释得到石腾的召唤,说是濮留传来圣旨,要徐释前去接旨。徐释赶忙跟众人告罪,便在众人的恭贺声中匆忙赶去刺史府。
这次朝廷许是被糜烂的局势搞怕了,这虞州反倒成了救命稻草,唯恐虞州众人不尽心尽力,尤其是徐释,朝廷担心徐释对历代君王打压徐氏心怀芥蒂,一口气将徐释的爵位由业阳伯连升三级擢升为海源郡公,同时册封徐释为正三品镇东大将军,在品秩上可以说是齐、虞、越三州目前最高之人,尤其是镇东大将军在战时是有督备地方的职权,可以说是徐释一夜之间就成了三州所有官员的大佬,就连昨日召唤他的石腾都瞬间矮了他一头。
这个变数是众人意想不到的,可细细想来又在情理之中。且木已成舟,除了恭贺还能说什么?这三州本就是海源徐氏的基本盘,不大封不足以安其心,这一顿操作也让众人更加确定,这朝廷怕是对打回两京也没有什么信心,只要咱能偏安一隅就心满意足了,否则不会如此拉拢海源徐氏。
很快,手握权柄的徐释就将三州动员了起来。千百年来本土世家豪门都以徐氏唯首是瞻,大家都希望徐氏再次崛起,如今机会来了,徐释手握权柄,自然无须犹豫,纷纷表露支持,不到半月光景,徐释手中连同各州各郡可用之兵就超过了十万之数,这个事要是被当今天子高治知晓,怕是会后悔贸然授予如此权柄,不过它已经被他同父异母的兄长高棣打得没了胆子,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
兵马集结完毕,徐释便直率大军浩浩荡荡地前往封州濮留郡迎接天子。期间在濮留同高棣派出的先锋部队碰上,双方也你来我往的打了几仗,徐释自知濮留难守,接到天子后,汇集共十三万人马往虞州撤退而去。
高棣此时也大致安定了偃城,点齐了十五万兵马前来,意图一举捉拿高治,定鼎天下。
只是等他来到濮留之时,徐释所部已携天子离开了两日。高棣哪能让他们轻易走掉,他知道徐释骑兵不多,皆是以步兵为主,如此行动定然缓慢,于是抽调所有骑兵合计三万余人就奔袭而追。
此时的徐释也早已进入虞州地界,他也料到高棣应该也快到了。于是便让长子徐志领四万兵护送天子去海源登船过江,自己亲率六万大军在虞、东交界的东山下的龙源道列阵而守,就等高棣前来决战。
徐释因家族原因被朝廷打压多年,纵使年少扬名,也因朝廷有意打压而声名不显,也就齐、虞、越三州知晓徐释之才,出了三州大家对他的映像也就仅仅是海源徐氏当代家主,仅此而已。
所以当高棣听说领兵的是徐释后并未过于上心,在他看来能位列当世名将的高穆、高政等人皆败于他手,天下之将已无人能同他比肩,更别说一个被打压多年的徐释。
周围几里的地面都被高棣带领的骑兵踏得都是轰隆隆的响,穿过的道路都扬起阵阵尘埃。徐释依山列阵,看着高棣的骑兵声势浩大的奔腾而来,不由心中也是震惊:“这厮当真好快!”
高棣见徐释用兵如使臂转,布阵法度森严,看不出丝毫破绽,不由对徐释又高看了几分。骑兵列阵后没有急于发动进攻,而是纵马出列,扬起马鞭指着虞州军道:“哪位是海源公?孤不远万里而来,何不出来一见?”
人家敌军点名,不应的话会显得自己底气不足,徐释当然不甘示弱也纵马出列道:“在下徐释,见过肃王。”
高棣上下打量了一番徐释,见他年纪与自己一般上下,生的面白美鬓,颇有气度,不由在心中感叹:“当真是气度非凡,之前倒是忽视此人了。”
高棣在打量这徐释,徐释也同时在打量着高棣,不由得将他同刚刚前往海源登船的高治比较起来:“都说肃王英武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言行举止颇有威严,充斥着王者之气,若非先帝偏爱今上,这肃王倒是有几分帝王之像。”
高棣见两人互相打量不由一笑道:“常闻业阳伯大名,今日才得相见。孤觉得很是可惜,若是早些识公,想必你我二人能成为挚友也未尝不可。”
徐释肃然道:“徐释不敢。”
高棣拉了拉胯下暴躁的骏马道:“徐释,孤也不跟你废话。高治大逆不道,暗害先帝,谋朝篡位,孤为了大寿江山,挥师东进,肃清宇内,只为了给天下一个交代,你若是识相的就莫要挡孤之路。”
徐释摇了摇头道:“肃王,事到如今,你还要执迷不悟吗?自你举旗谋逆之日起,天下大乱,山河震动,三十六年的太平皆因你一己之私荡然无存,那边疆草原也因你之故而蠢蠢欲动,你如今还栽赃陛下,这陛下乃是在政事堂九相和诸位宗室族老的见证下遵照先帝遗旨继位,天下皆知,你又岂敢出言污蔑?纵是你仗着兵锋犀利自西北打到这里,徐某也敢放言,只要我虞州子弟未死绝,你高棣绝对踏不过这东山一步!”
高棣眼神一冷,他知道再多说无非浪费口舌而已。他冷冷的盯着徐释半晌,扬起了手中马鞭,冷冷吐出了一个字:“杀!”
高棣身后三万骑兵立时就动了起来,扬起的尘灰就像灰蒙蒙的乌云降落一般,蔓延笼罩着整个大地,只有强烈的震动才能感知骑兵的恐怖。
早在高棣下令之时,徐释就退回军阵之中,前排立刻涌出无数盾兵,举着高大的盾牌挡在阵前,同时枪兵、弩兵也早已到位,就等对方骑兵来冲阵。
肃军一路所向披靡而来,锐不可挡,自然不把虞州军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这天下最强的也就西北、河北边军和天统军可以称得上强军之外,余者皆不足虑。
而肃军本就是西北边军的底子,且天下最强三军除了河北尚无机会交锋之外,西北诸军皆被收服,而天统军连带原、襄、偃三州之军都是手下败将,此时肃军天下称二,无人当一。
尤其虞州军只不过是临时征集而来的新兵蛋子,在肃军骑兵看来,人数再多也不过是像木桩一般任由砍伐,两三次冲锋便可一举击垮。
可是结果却出乎他们的资料,第一次冲锋不但对方盾阵丝毫未损,他们也因此被盾牌后面伸出来的长枪刺倒了不少人,同时盾阵后方的弓弩手放箭的时机把握得很好,无论是在他们冲锋而来的路上,还是冲阵失败后总能受到虞州军一波箭雨攻击。
几番损兵折将下来,高棣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自己都是骑兵,这东山脚下的龙源道太过于狭窄,不利于骑兵展开,没了机动性的骑兵除了冲撞之外,别的战法很难打得出来。
而虞州军占据地形优势,且兵源充足,纵然自己后备大军全部到齐也无济于事,所想要绕过此处,就需要从下游造船沿龙江而上,莫说现在手上无船,就算给他千八百艘船也无济于事,他此番前来携带的都是西北铁骑,不善水战,上了船就成了箭靶,除了任人宰割别无可能,还不如在这狭窄的龙源道上与对方死磕,说不得只要突破一个缺口,就能仗着骑兵冲锋一举冲垮虞州军。
如果今日不能突破这道防线,只要高治过了龙江到了建邺郡,到时候据龙江天险而以南抗北,可就麻烦了,如果此刻杀不了高治,莫说尚未得手的河北未必臣服于他,到时,河北还很有可能跟江东为首的势力对他南北夹攻,而他出关时间又短,中原未必同心,无论是东州、偃城、哪怕是龙城都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消化整合,可能南北一动,这些后来打下的地方就会自乱,思来想去,自己可能玩不转这么大的盘子。所以当务之急,就是通过龙源道,在高治过江之前将他擒杀。
想到此处,高棣咬了咬牙下令全军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虞州军阵最前排的盾兵冲垮。众将此时也因作战不力倍感窝火,一群乌合之众居然也能挡住自己百战铁骑,这要传了出去自己的见面往哪搁?肃王的见面往哪搁。
于是,肃军的攻势更加猛烈,一批又一批的骑兵不停的冲撞着虞州军最前排的盾兵阵,只是虞州军虽不及肃军骁勇,却也胜在人数众多,不停的有兵源源源不断的替换防守,任由肃军骑兵冲锋再快,再凶,都始终冲不开第一排的盾阵,反倒为了冲阵损失了不少兵马。
双方伤亡不轻,高棣见三到四次冲锋都奈何不得虞州军,不由得怒不可恕,正当他准备再加强攻势之时,原本负责后勤的长史林翔赶到,并且带来一个让高棣不得不撤军的消息:“殿下,草原蒙女族动员全族五十万控弦之士南下,如今正在攻打九围关,情势不妙。”
高棣自然知晓河北的重要,尤其是九围关,可以说是中原抵挡草原最为关键的一个关隘,若是被草原所破怕是整个天下都要遭殃,高棣无奈下令退军,想着先行解决河北的问题,要么先劝降河北全境,要么快速发兵河北,确保蒙女不得入关一步,否则就是杀了高治都是得不偿失的事。
徐释自然还不知道蒙女叩关的消息,只是高棣的进攻突然放缓,攻势也没了那么强烈,不由得大感奇怪。只是高棣是攻方,他是守方,哪怕此时他兵力占优,他也不具备反击的能力,更别说他根本摸不透高棣在玩什么玄虚,只有依山而战才是最好的选择,不变应万变,他就不信,这样的阵型,高棣短期内能突破过来。
就在徐释以为肃军新一轮进攻又要开始的时候,高棣慢悠悠的来到阵前道:“海源公,孤有话要说。”
高棣胆敢孤身纵马而出,位列三军之前,徐释自然不甘其后,也拍马而出道:“不知殿下,又有何指教!”
高棣肃然道:“蒙女南下,如今在九围关外叩关,孤不愿天下苍生受外族践踏,准备转战河北。”
徐释大吃一惊道:“蒙女叩关?什么时候的事?”
高棣压着怒火道:“三日前,蒙女五十万控弦之士南下,于九围关外集结。”
徐释在马上对着高棣行了个礼道:“如此说来,殿下当真决意北上?”
高棣傲然道:“自然。孤此去多则一年,少则半年便回,到时公还行螳臂当车之事否?”
徐释笑了笑:“殿下何须说那么多,倘若殿下是那争天之人,徐某挡不挡的又有什么关系?只是徐某之前也说过,除非我虞州男儿皆死,否则殿下妄想踏过东山一步,更别妄想有一叶落水!”
高棣哈哈大笑,调转马头,边走边说道:“孤给高治一年时间划江而治,一年后孤的大军再来到此地,若尔等还不能捧玺而迎,那虞州就只能血流成河!”
说完,看也不看徐释,一扬马鞭,三万骑兵齐齐调头,消失在一阵阵遮天的尘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