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鸣衍转身盯着方镜川,不容置疑的说道:“方大人,你去将钱拨给裔天的柳执事。”
藏金跟在后面心猛的一沉,外围的村落还好一些,青壮没有损失,遭受赤肌鬼袭击的五六个村子,年轻力壮剩不下多少。江采离的话虽然让人不高兴,但是却直中要害。
春江明湖打算了江采离几眼,迦南境内的能臣也未必能这么快就将一切都算清楚,檀那明河身边的这位侍领真会让人惊奇啊。春江明湖点点头说道:“差不多此数。”
对于白术他们而言,六殿下对尤溪的这句吩咐,对他们来话有着实实在在的好处,忙与罗思勉起来谢恩。
江采离笑着说:“不止这些,落入城主腰包的还有十万银币呢。”春江明湖为迦南清流名臣的中坚,虽然老练圆滑,这个里面的勾当,只怕也未必清楚。
进入高丘地区的援军却没有顺利的撤出来,受到大群赤肌鬼的围攻,春江明湖与素鸣衍所担忧的更高阶赤肌鬼终于在攻击镜城援军的时候出现。
方镜川看着柳静安手里的地契,想要收来自己保管,却又怕挨训诉。自从前日在镜城城主的宴请上,给尤溪提着脖子回来,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一回六殿下的杀机,这下终于摆正态度,至少在迦南为质期间,还是成为六殿下的人比较合适。
萧绯云踢了他一脚,才让他从失态中惊醒出来,喃喃自语:“我老爹不给我配女侍……”看着他两名五大三粗的随扈从援军队伍的后面赶上来,转身跟萧绯云说,“绯云,要不咱们换换随从?”
阿黛轻轻捻了捻素鸣衍的腰肉,美目横盼,仿佛在说:你们男人都这样。
江采离转过头望向素鸣衍,换上轻松的语气,好像跟素鸣衍说一件有趣的事:“迦南境内,生活困苦的平民,有卖身养家的习俗,三四千村民到镜城去,镜城的贵族们多半要感谢春江大人。”
素鸣衍按受江采离、尤溪的建议,将车队与商队里空乘的车辆都借出去运送受伤的村民,作足姿态,将他专乘的铜车也让出去,与尤溪、江采离等人步行,只有阿黛、采儿、青菱几个女眷合乘一辆铜车。
在春江明湖有意无意的催促下,商队开始跟镜湖的官员接触,准备购买镜城南部的一处谷地,用来安置迁出高丘地区的难民。商队用钱打通关节,又有安置难民的大义,又有春江明湖亲自督促,那块数千亩的开阔谷地与附近两座荒山,镜城方面只是象征性的收取了些费用,还派出上百名差役听候调遣。
易非天等人也跟着站起来,走出来,推了石川华一把,一起走到笑盈盈的春江明湖面前,请求道:“春江祭酒,我们来镜城游学,考察赤肌鬼的种群状态,是个很好的课题,能由春江祭酒领队,返回学院,今年的学业,不打优等都不行,我们恳请祭酒让我们一同进山。”
年纪稍长的廷卫回头看了在尤溪手里无力挣扎的方镜川一眼,他们是孔淮留下来的廷卫,虽然说归方镜川管,但是眼前殿下摆明要让方镜川吃点苦头,何苦将自己绕进去?但是方镜川真要出了事,他们这些廷卫也没有好果子吃,那名廷卫回过头,恭敬的行礼:“方大人冒犯殿下,当然有可杀之处,只是再让帝都派一名典签过来,麻烦得很,还请殿下绕过他那条狗命。”
白术也觉得气氛有些压抑,抬头望着六殿下亮晶晶的眸子,往前走了一步,端端正正的跪下,朗声说道:“内府司派白术过来保护殿下的安全,当时忘了多吩咐一句,白术这会过来跟殿下说一声,有用得的地方,尽管吩咐。”
白术,八名廷卫之一,孔淮将他们留在六殿下的身边,白术与另外一名叫罗思勉的廷卫就寸步不离的跟在素鸣衍的身边。这会儿在驿馆的房间里,好不容易将他们打发走,又要过来求见,素鸣衍皱起眉头,他现在还不敢将用在方镜川身上的手段用在白术、罗思勉的身上。他们刚强的武者意志,不由让素鸣衍对他们多一分尊敬。毕竟白术、罗思勉的修为只比尤溪差一阶,日后倚重他们的地方还多,现在可不能将他们惹毛了。
巫弥生暂代碎叶城守备将军,算是一步登天,他从羽嘉带出来的一百多名侍卫都会留在碎叶,其他的侍卫在碧云山的绝杀袭击中都多少受了点伤,他们是尤溪一手栽培出来的,有伤在身,自然安排他们脱离内府司,轻伤加入裔天商队,随素鸣衍进入迦南,伤势较重都前往羽嘉投奔聂鲁达与盛怀城,加入那里的商队。
人情总归要还的,檀那明河毕竟还为阻挡赤肌鬼出了不少力,春江明湖换上一种淡漠的语气:“少王既然这么慷慨,明湖怎能不提供方便?这也是明湖的职权所在。”
方镜川看了尤溪一眼,害怕六殿下信河开口,忙说道:“少王在迦南一年的用度,也只有几千金铢,倒可以调拨一万银币应急。”
小紫狻只有一尺高,但是身为王者荒者就是在幼年期,也有着不可低估的力量与速度,看它在空中划过紫色影痕,就知道极少有人或许荒兽能躲开它的扑咬。
尤溪说道:“把紫狻兽也带进山吧,它这么天来也不怎么嗜睡了。”
镜城城主府上,手臂粗的高烛雕着精致的图案,流淌下来的烛泪覆盖在镀抹金粉的修饰画上,让风轻轻吹拂的烛火将大堂里舞伎婀娜多姿的身姿映得影影绰绰。素鸣衍见春江明湖侧过头来跟说话,将目光从舞伎妙曼的腰肢上收回来,正了正身子:“春江大人打算一个人进山?”
素鸣衍笑起来:“我哪有闲时间看那些,江侍领,你有没有时间?”
这一番话让不知六殿下家底的人面面相觑,春江明湖不由心想:有这么个败家子,就是登上帝君之位,好像对迦南也没有什么威胁。不过对他的慷慨还是相当感激的,要等他回到王城,互相扯皮之下,几乎没有为这些难民解决问题的可能;迦南的难民可不止这一处。
青岚与迦南在边境裁减兵力的协议生效之后,高丘地区南部的镜城只有三千驻军,想要镜城出兵剿除峻衡山东麓的赤肌鬼种族,力有未逮。
方镜川连忙应道:“是,是……殿下还是直呼卑职的贱名。”
素鸣衍脸色一沉,盯着方镜川,斥道:“一万银币拿出来假惺惺做什么好人,出行的时候,内府司拨出一万金铢,你都给我拿出来。”
素鸣衍也知道白术此时的劝阻是关心他的安危,微微一笑,说道:“我在羽嘉、上唐、碎叶三次遇险,尤溪都知道,再紧密的保护都没用,受些伤算不了什么大事,你们不用太担心。”
阿黛走到素鸣衍的身边,看着锁子甲下的锦袍扯碎几处,口里埋怨:“尤将军是怎么保护殿下的?”习惯的称呼还没改过来,素鸣衍自然不会介意,伸开双臂,让她替自己解开锁子甲的扣锁,御下笨重的衣甲。
素鸣衍捏着方镜川的喉咙,将他往地上一摔,舞伎吓得尖叫不休,纷纷躲避。
“咳,那个,那个明河……她们都是你的女侍?”石川华喉节上下滚动,大声的咽着唾液,眼珠子差点要掉下来。
“哼,”萧绯云脸上露出不屑,“骄横蛮横,以为这里还是青岚,完全不管别人的感受。”
素鸣衍笑道:“请藏金做向导,我也进山玩玩去。”
“啊……”石川华有些不相信的盯着人早已消失的门口,觉得那位少王给人的印象异常深刻,倒像还有影子留在门一样。
从跨入迦南土地的那一刻起,素鸣衍就把自己当成真正的檀那明河,对江采离、尤溪、阿黛等人自然是信任有加,凡事都依重他们的意见。
不过这番话怎么说得出口,春江明湖倒有点觉得青岚的这位殿下有些不近人情了,骨子还是有着骄横的性子。又想到檀那明河如果要进山,尤溪等人一定会贴身保护,说起来危险也有限,春江明湖眼珠子转了几圈,迟疑的说道:“明河殿下坚持的话……”
“这……他们都是内府司孔淮将军所遣,责职是确保殿下安全,其他的事卑职也只能跟他们商议着办……”
素鸣衍说道:“他日不管我的哪位兄长登位,我与各位都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现在要同舟共济……”望了方镜川一眼,“方大人,你说是不是?”
江采离说道:“同是沦落人,方大人怎会不识好歹?”
尤溪笑了笑,说道:“这里太靠近两国的边境,商队留在此地,只会引起迦南的猜忌,既然能得到这两个郡的经营特许,以下的郡就有例可循,获得经营特许权会方便许多,商队应该继续跟我们一起走。”
“殿下应为青岚表率,怎可能任性而为?”方镜川霍然从坐席上的站起,也顾不得迦南的官员在场,就要行使他的制约之权。
藏金走上前来,单膝跪地,朗声说道:“少王对高丘难民的恩情,藏金永世不忘。”
阿黛扑哧笑出声:“瞧你们说的,方大人的鼻尖都出汗珠了……”
尤溪、江采离等人也知道六殿下如今远离帝都,登上帝位的机会极其渺茫,但是六殿下是羽嘉郡王,不能登上帝君之位,但是归国之后,就能在羽嘉获得封爵,好好谋划,他日在羽嘉建立势力不是难事。
八万金铢留在羽嘉,供聂鲁达与盛怀城支配,江采离将自己的前途完全绑在六殿下的身上,将个人十年积累下来的私产都归入商队的本金。
六殿下在宴席上提起要随春江明湖进山考查赤肌鬼种群变异的情况,白术还以为六殿下只是借题发作挫挫方镜川的锐气,想不到他真的想进山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山里处处凶险,殿下安危要紧。”
易非天看了车队的寒酸样,也不由暗叹:一个落拓失宠的王侯,还比不上世家子弟。
那时情况危急,才从权请檀那明河将侍卫借调给他,可没希望檀那明河会亲自进山,何况那时对赤肌鬼的危害估计也不足,有些掉以轻心了。现在明知赤肌鬼的种群出现变异,山里还不知藏着怎样的危险呢。
素鸣衍望了望江采离,又望了望尤溪,手拍着胡桃木椅子的扶手,想要放声大笑,又觉得不合适,高兴的表情,就像一个孩子,让阿黛从后面顶了顶腰肉,急忙下了椅子,走下去将白术、罗思勉从地上搀起来,说道:“我们在迦南,就不要拘束礼节了。”
尤溪说道:“殿下是帝君之子,方大人在迦南出了意外,帝君会另派一名典签大人过来好好训斥一下殿下。”
跟檀那明河、春江明湖相比,镜城城主只是一个小角色,正战战兢兢的陪坐在下首,听了春江明湖的话,吓了一跳,春江明湖要是在高丘出事,他这城主的位置也算到了尽头,忙站起来劝阻:“赤肌鬼之害,镜城当有职责彻查,春江大人不宜涉险。”
跟在众人身后的藏金,听了江采离这句话,眉毛一跳:是啊,前夜受袭击的五个村子里,都让赤肌鬼毁得面目全非,逃出来只剩下一条残命,哪里还顾得上考虑以后的生存?
春江明湖焉能不知尤溪、江采离、阿黛数人与随行的裔天商队才是檀那明河真正的心腹,难道说檀那明河还没有放弃对青岚帝位的妄想?从方镜川那里把钱拿出来,来换取商队的经营特许权,方镜川没有财权,少王典签不但无法制约檀那明河,在迦南境内还要仰仗他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