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张着嘴,感到不可思议,“醉得这模样了?”越想越心虚,“那我失仪的样子,老佛爷和太后,还有那些小主儿们都瞧见了?”
恭妃是嫔妃里头资历最老的,当初和孝慧皇后前后脚进宫,后来又有了大阿哥,要是没有春贵妃,她在后宫里头当排首位。老人儿办事就是妥当,太皇太后笑着道好,“今儿是万寿节,出了小意外,好在有惊无险。可惜了嘤丫头,没法子和咱们一块儿去……打发人好好伺候着,送了热热的膳食进去,仔细别叫她受了寒。”
松格绞了手巾来给她擦脸,问:“主子,您还记得昨晚的事儿吗?”
“你躺在哪儿呢?躺在朕身上了!朕要把你的脑袋拧下来,眼睛抠下来,看你还睡!”
太皇太后也叫好,喜兴地抚掌说:“这几个伶工嗓子在家,唱得很好。”
指腹轻轻游移,这么做其实有些不君子,她要是醒着,八成会大叫“您摸我嘴干什么”。其实她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女人,就像这镯子,她怎么能相信是老佛爷送的呢,明明应该知道是他的手笔啊!横竖心很累,他怨怼地在她脸颊上掐了一下,这一掐忽然有了新发现,他把两只手按在她脸上高高兴兴一通揉搓,全然不管她会不会醒过来,醒了更好,好陪他说说话。
其实应当阻止的,可是他没有,他可耻地享受着这种迷乱又震撼的欲望,甚至感到激|情澎湃。这个女人他好喜欢,且不久之后就要当他的皇后了,就算有些亲密的举动也没什么,横竖他会负责的。她的手压在上头,他压住了她的手。她不明所以,抬起一双醉眼看他,以为他疼得厉害,撅起嘴唇,隔着衣料又吹了两口。
她吃醉了酒,鼻息咻咻,像只小兽。蓬顶上料丝灯泻得廊檐前一地光瀑,晕染了她的眉眼。他看见她眼睫轻颤,大概正做什么激烈的梦,眉心蹙起来,似乎有些无奈的模样。
恭妃很尴尬,小心翼翼觑了觑皇帝的面色,皇帝倒如常,“贵人语迟,别难为孩子了。”
这么下去,别不是要在这里幸了她吧!贼心一旦滋长,他就开始有计划地寻找能够容两人躺下的地方。身后船舱两掖有坐板,中间船腹空荡荡,虽然条件艰苦了些,但也充满野趣不是吗?只是这么做,会不会卑鄙了些?他又开始犹豫,拢住她脊背的手,在那纤细的柳腰处慢慢游移,她每次看向他,他都有种罪恶感,仿佛在诱骗无知的孩子,虽然她觉得自己是白娘娘。
园子里的鸟鸣远比宫里多,天才蒙蒙亮的时候,不知是什么鸟儿,在窗前的枝桠上叫得婉转又响亮。嘤鸣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窗户纸上晕染出薄薄的蓝,她撑身坐起来,只觉头疼得厉害,扶着脑袋叫松格,“给我倒杯水来。”
在老太太的心思里,姑娘头一回,该当好好歇着,养养身子才好。于是又特特儿嘱咐了松格伺候的事项,尤不放心,把大蛾子也一并留下了,才和太后他们慢悠悠出了太朴轩,往观澜榭去了。
太后见着孙辈的很高兴,招孩子来赏糕饼吃,这时妃嫔们开始向皇帝敬献寿礼,各式各样或精美或昂贵的物件,开杂货铺似的摆满了面前的长桌。
这么一番折腾,她果然被揉醒了,睁开惺忪的眼,不认识他似的,口齿不清地大呼小叫着:“我要把你的爪子剁了!”
帝王家的戏台子,自然搭得又大又精致,台上鲜花妆点,云门尽开,优伶在云层里荡气回肠地唱着:“凝眸,一片清秋,望不见寒云远树峨媚秀”。唱到“楚天过雨,正波澄木落,秋容光净,谁驾冰轮”的时候,台下主儿们命太监宫女往台上扔钱,那一阵阵的钱雨,把伶人脚下都铺满了。
这种折痕可不是等闲能够形成的,瞧瞧,石青的缎子都快折成扇面了……太皇太后和太后囫囵一笑,心知肚明。
于是又摸又揉还带吹,皇帝已经慌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了。那久旷的去处被她调动起前所未有的热情来,他气息紊乱,面红耳赤,这是帝王生涯多年从未遇见过的变故,他没有经验,慌不择路。
皇帝心里憋着气,没有应他,德禄又唤了两声,还是不见里头有动静,倒慌起来。忙跳上船来看,打眼见万岁爷呆呆坐着,嘤姑娘枕着他的大腿正睡得香甜,这和设想的不太一样啊,德禄瞧瞧边上侧倒的酒壶,迟疑着问:“主子,娘娘又喝醉了?”
毕竟孤男寡女独处了那么久,其实大家都很好奇,趁着没有第四个人在,松格和蛾子虎视眈眈盯着她,把嘤鸣盯得一头雾水。
但皇帝兴致很高昂,他孜孜不倦诱哄着:“你不是要找儿子吗,儿子在朕这里,朕……给你好不好?”
嘤鸣摇摇头,她喝醉了就断片儿,昨晚上那壶酒可把她害苦了,便笑着说:“果子酒好喝,我贪杯了,没曾想后劲儿那么大,我这会儿还晕呢。”
他的皇后忙着睡大头觉,根本没空理会他,这个万寿节,真是过得刺|激又凄凉啊!
松格说没有,“您上岸的时候睡得叫都叫不醒,是万岁爷把您抱回来的。”
恭妃说:“老佛爷,眼下万岁爷和嘤姑娘都回来了,您也可放心了。前头观澜榭上台子都搭起来了,今年专把收了山的老伶工请出来,叫他们伺候老佛爷、太后,并主子一段。万岁爷先头没进膳,这会子就叫人预备起来,没的空心儿时候长了,伤了脾胃。”
那些小主儿们呢,自然都不是傻子,这还有什么可说的,两个人在湖上飘了近两个时辰,多少事儿做不得!不过大家心里明白就完了,谁还能计较不成?
她浑浑噩噩还不忘还嘴,“你才是傻子……傻得流油……”
皇帝怔了怔,知道那个吃醉了酒百无禁忌的灵魂回来了。通常这种情况下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只有比她更混账,才能彻底制服她。
皇帝抿唇轻笑,不敢去触她的眼睫,抬起一根手指,隔空描绘她的轮廓。她的脸颊还有稚嫩之气,从侧面看上去团团的,不如正面瞧着那么清冷坚定。他像得着了一个新玩意儿,颠来倒去地打量,不断有新的发现。原来她的唇形也生得极好,饱满又玲珑,五官拆分开处处无可挑剔,合起来又有什么道理不好看呢!
太皇太后哦了声,“园里的太监疏于管教,竟出了这样的岔子,怪道咱们等了那么久,也不见你们上船来。”一面说,一面上下打量他,最后把视线停留在他身前的褶皱上。
她的回答坚定如一,“法海。”
这一睡,便到了早上。
德禄见状也不言声了,接过篙子,把船撑到了太朴轩。万岁爷真是天生神力,也不知哪里那么好的技巧,没有假他人之手,亲自把嘤姑娘抱进了园子里。太皇太后她们在前头等着,万岁爷为了不叫姑娘的丑样子落了人眼,损了将来的威仪,从墙根儿下绕到后边,安顿好了姑娘才上前头来见老佛爷。
她的脸颊在他腿根上又滚了两下,没有搭理他,不久之后鼾声复起。皇帝重重叹息,受折磨的只有他一个人,她的梦里一定充满了昆仑仙草和阵阵药香。
本以为她会说好的,真的以为她会说好,谁知她哭起来,连喊带叫:“姐夫,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是小青啊!”皇帝的一腔热情被兜头一盆冷水浇灭了,怅然看着天上孤月,欲哭无泪。
皇帝神思游移,想起那个喝醉的人,好像并未对他的生日有任何表示。自己昨儿倒送了她两只镯子,这么一想,过生日的倒像是她,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