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搓搓手,嘿嘿笑着出门,奸诈的样子让人痛恨。
瞿如对令主的智商是不抱多大希望的,“他哪有那么坏,我看来看去都觉得令主是老实人,师父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无方不语,边上的瞿如却接了口,“怎么会无望,师父忘了令主吗,他可是造偶的行家。泥人本来就没有魂魄,讨一个来,装进他的心上人就好了。”
可是一个空壳哪里那么好找,金累垂首叹息,“所以是无望了吗?”
瞿如再想同她说令主的事,突闻外面传来咚咚的跺脚声。推窗看,一个身穿轻裘,头戴斗笠的人到了院外。不过独足而立,那脚像鸟类,有尖尖的爪和嶙峋的皮甲。瞿如咦了声,“那是什么?”
“唉,城主们派人送嫁吗?那些姑娘知道嫁的是我,还愿意来,是不是脑子不好?”他冥思苦想,“就拿你家魇后来说,我差点没跪下求她了,她到现在还没松口。我为了讨这个媳妇花了多少心思,那些姑娘却老老实实送上门来,这也太容易了!”
他吸了吸鼻子,“阿茶,你知道初恋的力量吗?”
令主被璃宽说得伤心起来,不敢想象无方要是真的不在乎他,他应该怎么办。他这一万年攒起来的热情,基本全用在她身上了,第一次的真感情有多宝贵,投入之巨万,说出来自己都害怕。
瞿如端了果子出来,絮絮叨叨说:“没有太阳,连果子都发育不全……嗳师娘,四脚蛇,你们吃罢。”
一个躯壳,只能容纳一个灵魂,愿意牺牲自己成就爱人,可见感情有多真挚。无方倒很为他的深情感动,只是可行性并不大,“你是男体吧?让她留在你体内,就得颠倒阴阳,你不介意,她也不介意吗?”见他面露难色,她笑了笑,“最好是有合适的宿主,如果能将她的魂魄移入女体,那么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他咄咄,“灵医能答应我,我即刻就去办。天黑前便带宿主回来,到时还望灵医信守承诺,为我们诊治。”
看来是真的要出大事了,令主惊慌失措,“怎么办,本大王不喜欢打麻将啊。”
璃宽给骂得狗血淋头,只得认栽。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解决难题,他壮了壮胆道:“主上总得有个决断,那两位城主派来的使节还在魇都恭候呢。人家姑娘也来了,主上就算不要人家,起码给人家一个说法。”
她摇头,腕上金钢圈依旧缓慢转动,今天有些异常,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金累道好,“如此,我等灵医的好消息。”
璃宽茶那副心虚的样子全做在脸上了,经过她眼皮子底下的时候直缩脖,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无方被她回了个倒噎气,自己竟变成小人之心了?她气呼呼喘了两口,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不是为了金累,我真不想去见那只老妖怪了。他如今可抢手得很,天知道他现在在忙些什麽。”
她话刚说完,金累把手掏挖进怀里,一拽一抛,又是一袋金子,“只要能解决这个难题,钱不是问题。”
缘分要么不来,要来就扎堆,令主咧着嘴,笑得十分苦恼。
瞿如蹲在重席旁看她,“师父怎么了?有心事吗?”
无方沉吟了下,“这个戏弄你们的人可是魇都令主?”
“想把另一个魂魄赶出躯壳?”她微仰头,“怎么证明晚上的不是真正的金累?”
璃宽发现自己的老板是个死心眼,“爱情这个东西,有时候得靠抢的,有竞争才有美好的生活。属下的意思是,可以借这个机会试探一下她的心意,假如她在乎您,听说又来了几位候选人,一定会很着急的。如果她不在乎您,那别说两个了,就是您娶十个,她也会无动于衷。真要是这样,属下觉得您就不必再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了,捂不热的石头,您还揣在怀里干什么,让她回十丈海办门诊去吧。以后您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开开后门挂个急诊,料她也卖您这个面子。”
璃宽似懂非懂,哦了半晌,忽然想起来,“您的初恋不是金刚座前守灯小仙吗,怎么又变成魇后了?”
令主觉得这不行,“我已经有无方了。”
瞿如哈哈一笑,“别人不好说话,我师父不一样。不过你除了换魂还要另订一具躯壳,这点诊金可不够。”
然而趺坐蒲团上,气息全乱了。朏朏走过来,团身伏在她腿上,她垂手抚了抚,不知怎么弄疼了它,它惊叫一声跳起来,委屈地看她一眼,从窗口跳了出去。
无方抬眼看,“山之精,孩童样的是枭阳,成人状的是金累。”
璃宽张口结舌,怪他什么呢,当初预备那么多份聘礼的主意可不是他出的。但老板遇到不顺心了,总得找个人发泄发泄,顺带推卸一下责任,作为绝对的心腹兼智囊,忍辱负重是必不可少的技能。他躬着身子,把姿态放得极低,“是是是,是属下无能,没能为主上分忧。”
瞿如拍起翅膀飞出去,停在篱笆上审视他。金累默默站在院门外,先前下过雨,脚上沾满了泥浆,爪尖紧紧扣住泥地,不声不响,也没有要进门的意思。瞿如觉得奇怪,扬起一翅微微扇了点风过去,斗笠上的茅草拂动,过了很久帽檐才慢慢抬起来,露出一张半黑半白的阴阳脸。
无方蹙眉看他,“昨晚你来过吗?”
倘或真是那些余下的聘礼出了问题,他会怎么处理?她轻轻叹了口气,这个没成算的,没想到自己的桃花运汹涌而至了吧!这样也好,不是只有一个选择,彼此都会感觉轻松些。她什么都不用做,置身事外就行,反正她不着急。
金累说看病,“我有钱。”
金累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沉甸甸的一袋金子放在她面前,“我的身体里住着两个魂魄,白天是我,夜晚是别人。”
灵医在一张粗犷的原木长几前坐着,几上供着粗陶的瓶子,瓶里插着一支开不了花的梅。博山炉顶香烟袅袅,烟雾后是一张艳色无双的脸,见了他不过轻轻颔首,再没有其他了。
“我找灵医艳无方。”他终于开口,很好听的男人的嗓音,斗笠下的发辫轻柔如水,在身后款款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