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连威胁带纠缠,无方再次败下阵来。令主跟她上山,她在前面走着,他在后面替她背筐。鲜红的一道身影,出入山林尤其扎眼。
当真什么漂亮话都敢往自己身上用啊,他那是不食人间烟火吗?分明是称霸刹土,危害一方!但这时候没法和他理论,她认命地点头,“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无方回身,同情地望向他。他以前究竟做了多少十恶不赦的事,才把自己的名声糟蹋成了这样?
首乌是个直爽孩子,他一语道破天机,“刹土上流传着一句话,令主要你二更死,先要玩你两下子。小妖怕令主去而复返,最后还是把我挖了。”
她点头说好,其实对他捏泥人的过程很好奇,有这个机会也愿意见识见识。
她重重叹了口气,“白准……”
无方满心惆怅,把视线投向远山,轻声道:“以前没有我,你也活得很滋润。以后没有我……”
无方明白了原委,但认为他应当没有虐杀战俘的意思,不过玩性比较大,一不小心把那九头狐祸害了。处在万众瞩目的位置,很多时候极细微的动作,也会被人放大千万倍来解读。于是令主就成了他们口中不上道的大魔头,上至冥君,下至幼年的妖精,无一不对他心存忌惮。
令主借着机会,不怀好意地在那光致致的脖颈上蹭了两下。未婚妻的香味幽幽钻进他脑子里,他闭上眼,两手悄悄伸过去,揽住了她的腰。
无方控制不住的想打他,她提高了嗓门:“是你让我给你面子的,我能怎么样?”气呼呼地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快靠,靠完了我要走了。”
这算什么?拿跟她毫无关系的东西来威胁她吗?她被他气得发笑,“你是不是傻了?”
付出总会有回报的,未婚妻果然看不下去了,手里的伞偏过来,挡在了他头顶上,“我打算上山采药,雨这么大,你回去吧。”
令主摇头,“我只会放火,不会避水。”
令主说当然不是,“那件我根本没收,这件是我自己的手艺。今天走在城里,偶人们都打听出处,我说是我娘子给我做的,把大家羡慕坏了。”
“你是故意的?”她侧目,“怪我没给你做衣裳?”
令主不满,悄声嘀咕了两句,这东西不就是提供这种便利的吗。他知道它还能助她遁逃,总有一天他会算计了它,因为留着实在太危险了。
“我也不能少说话,因为在外面我已经尽量不食人间烟火了。”
令主很气愤,“是哪个混蛋抹黑我?”
他答得含情脉脉,“自从遇见娘子那天起,我就已经傻了。”
量尺寸这件事,是他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时的灵光一闪。冥后那只罗刹女,对他垂涎三尺几千年,这回终于干了件大好事。璃宽茶觉得没收那件袍子很可惜,他却从中发掘出了灵感。反正钱会有的,华服也会有的,现在的重中之重是先把媳妇骗到手。
一路上令主都没有说话,大概被这首乌精打击坏了。无方看他落落寡欢,笑道:“反正你也没有什么好名声,再坏能坏成什么样,何必生气呢。”
她放弃了,狠狠点了点头,“我活了这么久,没服过谁,就服你白准。”
不看嘴,光看他的身形,穿着黑色的肚兜,扎着一根冲天揪,虎头虎脑的样子还是很讨人喜欢的。无方撑着膝盖弯下腰问:“说了不挖你,你为什么还哭啊?”
骂得好,因为自己绝对有底气,未婚妻正直不阿,连他色|诱都没能成功,冥君脸像棺材板,对她更加没有半点吸引力。令主一向乐观,他自己推算了一下,觉得未婚妻还是爱他的。既然爱,那就爱得彻底一点,因此带了尺子……她应该不会拒绝吧。
令主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在他眼里多大的事都不算事。他不以为然,“天塌了?”
他这是尝到甜头了,天天肖想着进金钢圈干点什么勾当。无方断然拒绝,“金钢圈是佛界法宝,不是让你拿来耍把戏的。”
“我娘子都想让我早死了,我还怕丢脸?”他丝毫没有悔意,说得理直气壮。
敬酒不吃吃罚酒,令主一个弹指,封住了他的喉咙,世界终于清静了。然而首乌却不甘,他压着脖子作奄奄一息状,看得无方很不忍。
他嗯了声,“魇都不重要,那万把个偶人的命也不重要,死了就死了,反正灵医不怕造孽,我也不怕。我跟定娘子的心是不会动摇的,你敢走我就走,到时候魇都变成死城,刹土妖鬼横行,都不关我的事了,我要和你远走高飞。”
令主终于满意了,“我想靠在你肩上,刚才用尽了我所有力气,我要先休息一下,然后陪你去采药。”
无方真是太让他感动了,听璃宽说冥君半道上送她花,她都拒绝了,说明对他忠贞不二,和冥后这种人完全不一样。冥后在第九狱的转角欲轻薄他,被他推开后咬牙切齿地骂他:“艳无方落到冥君手上,白准你的脑袋就快绿了。”
令主尽量说得委婉,两只手很纯良地交叠在腹前,以掩盖他深沉的小算盘。
令主啊了一声,“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细数一下,自己人穷话多,还活得没完没了。那怎么办,难道她喜欢的终究是冥君这种类型的吗?令主心如刀绞,“钱不是问题,本大王……有很多。话少了怎么和你交流呢,你本来话就不多,我再不说话,将来孩子会变成哑巴的。至于死得早……娘子你不想和我永生永世在一起吗?这还没有成亲,你就嫌弃我,我……”
他觑了她一眼,一尘不染的人,走在泥沼里,照样半点污浊也不沾身。这尔是山是他的地盘,不能让她做无用功。他放眼四顾,看见前面坡上有一支上千年的首乌隐藏在枯草里,于是装模作样指了指,“去那边看看吧,背风的地方植被茂盛,说不定有好东西。”
令主偷偷高兴,盘算着前面打下的基础已经足够了,只等镜海上最后的亮相。到时候她不知多惊喜,肯定庆幸自己运气好,找到这样一个完美无瑕的男人。
雨下得滂沱,山精野怪都不出现了,她还在林间寻寻觅觅。医者采药是必做的事,令主在旁陪伴着,觉得枯燥乏味得很。她想找什么呢,好药材生长的年数要长,越老越有价值。比如人参,没有个千儿八百年,得吃多少才奏效?
无方只得努力踮起脚尖把伞举得高高的,自己只觉丢人,这令主大人,每天都让她“惊喜”不断。
璃宽心说您倒着走,也不能怪我呀。嘴上当然不敢辩驳,哈着腰道:“我叫您好几声,您没听见。”言罢悄悄扯他袖子,压着嗓子说,“主上,出大事儿了!”
首乌沉默了下,“小妖听祖辈说过,当初令主大战蠪侄<span class="notetext" data-note="蠪蛭(long zhi):《山海经·东山二经》中的怪物,如狐,而九尾、九首、虎爪,其音如婴儿,是食人。"></span>,抓抓放放二十多次,最后把人家弄疯了。所以小妖很怕,怕令主也这么折磨我,倒不如现在就把我挖了。”
良好的关系,要靠不断共处建立。他一手在眉前搭起凉棚,笑着说:“娘子,你看雨好大,我们进金钢圈躲躲好么?我给你变戏法,你喜欢看什么?放烟花好不好?”
刚要动手,听见不远处有呜咽声。无方忙拽住他,咫尺之遥的大树后面露出半张脸,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又惧又怕不敢哭出声。两只手塞在一张嘴里,那嘴的容量,让无方切实感受到了什么叫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她知道他的小九九,不想再搭理他了,板着脸绕开他独自往山上走。令主不死心,摊手拦住她的去路,“娘子你干啥去,外面雨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