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方坐在车里,听见车门上传来笃笃的敲击声,打起竹帘往外看,一大束彼岸花从窗口塞了进来。
瞿如得令,扑腾上前,夹在了冥后和令主中间,“师父你放心吧,有我在,保证出不了错。”
她握起拳,愁着眉看了璃宽一眼,“这下子你家令主有理由笑话我了。翻遍堕落生册,叶振衣……查无此人。”
“这下真没辙了。”冥君摸了摸后脑勺,“嫂夫人,要不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关于这叶姓小子的信息。比如他多大年纪,曾经在哪里讨过生活……”
她这目光,搞得令主提心吊胆,他说:“你放心,我们双管齐下,他敢对你不尊重,我就打他老婆。”
那边冥君已经出现在石阶上,无方收回视线又问:“我常听说金刚座前守灯小仙,她悔婚后,究竟去了哪里?”
磨磨蹭蹭的令主终于出来了,他有了新的提议,“还是你俩去十八狱吧,我和冥君上第一殿。”
秦广王在中土篇里翻了很久,喃喃道:“籍贯不详,几百个州县一一对照过去,不花个三五天,很难找全。中土姓叶的共八千七百三十三人,小王每个都看过了,其中并没有叫叶振衣的。会不会是弄错了名字?”小老头儿一边嘴角叼着烟斗,一边嘴角烟雾袅袅。因为两手不得闲,没空扶烟斗换气,硬生生熏出了两炮泪,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无方的心往下沉,所以振衣终究是骗了她,他的来历彻底不明了。她托秦广王详查这三个人,其中两个倒有出处,哪州哪县哪户人家,都记录在案。只有这个叫明玄的,笼统写着祖籍洛阳,小字伏麐,没有画像,连生卒年都未记载。
这蜥蜴的表达水平,无方听得直摇头,有这样的手下,令主其实是不幸的。不过总算弄明白了,至少白准对冥后没有非分之想。也是啊,他如果有这头脑,也不会打一万年光棍了。
冥君失望地哦了一声,“本来鲜花配美人……可惜了。”随手一扔,把彼岸花扔下了万丈深渊。想了想又搭讪,“嫂夫人的徒弟,就是和令主成亲那位,是什么机缘收入门下的?他不是凡人吗?凡人一向胆小,不像妖魅能够自保,按理说他本不该进刹土的。”
无方听后不置可否,只是视线往他离开的方向眺望。那九幽十八狱不知在什么地方,每一处都跑遍,应该要花不少时间吧。
无方觉得自己真要败给他了,其实她担心的不是他会对人家冥后如何,反倒是怕,怕冥后一不做二不休,中途把他给糟蹋了。于是她转头叫瞿如,“你随令主一道去,他没见过振衣几面,怕认不出他来。”
她并未接,满含歉意地微笑,“我碰到花粉就流眼泪,恐怕要有负冥君美意了。”
正因为匪夷所思,查阅堕落生册的时候,就越加谨慎小心。不过工作量有点大,这册子不光记载身前身后事,甚至有具体的人物画像。看似薄薄的一本,翻起来却是无止无尽的,三千世界的一花一木都在其列,要找到一个人,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嫂夫人,不知现在可方便啊?马车已经在城下候着了,请嫂夫人移步,本君为嫂夫人引路。”一手比着,请她下台阶,一手在她背后拦住了璃宽茶的去路。这蜥蜴实在讨厌,魇都里横行无忌是白准纵着他,到了酆都,一切可由不得他了。
于是冥后寒着脸,领他们去了,想必和令主独处说两句悄悄话的计划宣告失败,心里老大不情愿吧。
她笑着摇头,“是我唐突,门下弟子,除了化名旁的一概不知,贸然来酆都查堕落生册……让二位见笑了。”
璃宽完全置生死于度外,讪笑道:“小妖的使命就是护我魇后安全,至于人头,小妖不在乎,秦广王要杀我我不怕,只要冥君不想杀我就好。”说完嘻嘻冲他龇了龇牙,绕过他,追赶魇后去了。
可是这个意见很快便被否决了,冥后道:“十八狱是炼狱,里面多少锯腿晾心肝的,令主不怕魇后受惊吗?况且她的体质不适合去那里,万一招惹邪祟就不好了。至于第一殿,秦广王是个认死理的人,我去又怕他不卖面子,因此只好让我家主上陪同魇后了。”一面说,一面笑得温婉贤良,“都是自己人,不兴避嫌那一套。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走吧。去得早一些,正赶上百鬼点卯,方便问话。”
无方慢慢摇头,“名字不会错,当初他在天极城办文牒,落款就是这三个字。”
冥后的理由无懈可击,实在没有别的方案可行了,令主只得走出门槛,经过无方身边时低声嘱咐她:“小心那个冥君,他可不是什么好鸟。要是他敢对你动手动脚,你就给我狠狠打他,专打他的脸,不要怕,为夫给你撑腰。”
璃宽迎来了冥君,十分热络地行礼,“属下恭候多时了。”
听她这么说,无方顿时有种松了弦儿的感觉。如果当真喜欢,如何看不见他的脸?想来是冥后和冥君做了三千年夫妻,做得百无聊赖了,刹土上又没有其他妖能和冥君比肩,只有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白准,尚且能够满足一下女人对爱情的幻想。
无方心里只觉得悬,从踏进第一殿开始,她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毕竟收这徒弟是机缘巧合,她只看见他受难时的情景,他之前经历过什么,都是从他口中听说的,真真假假她从来没想过去考证。
冥君点了点头,“一个凡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实在匪夷所思。”
三个人面面相觑,这种情况很少见。问缘何如此,秦广王道:“只有一种可能,这人的命格还未定,也许是在等一个契机,成仙还是成魔,自有他的造化。”
冥君带着假笑,很抱歉的样子,“尊使,第一殿不容外人随意进出。魇后和我酆都不冲突,她去就罢了,你是血肉之躯,入殿会坏了酆都的法度。秦广王可是只认人头不认脸的,万一不小心伤到你,那多不好意思。”
冥君蹭过来,带着一点羞涩和怯意,今天他特地穿上了最美的华服,来见她时的心情,就像见初恋的女朋友似的。
璃宽咽了口吐沫,脖子也跟着伸缩了下,仔细斟酌再三才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属下也不太清楚,毕竟属下只活了八百年,对三千年前的事只知道个大概。当初主上号称玉树临风刹土第一美男子,又因消灭九妖十三鬼一战成名,很多不明真相的姑娘都喜欢上了他……冥后就是其中一员。这世上最无奈的事有两件,一件是肚子饿了必须吃饭,第二件就是被人追求反对无效。主上多次明确拒绝,连冥后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他都没有被感动。后来冥后发现希望破灭,就嫁给了多次丧偶的冥君,但退而求其次,肯定不如一手的好。多年来冥后对主上还是很关心的,不过这种关心仅限于道德能接受的层面,从来没有任何越轨之处,您千万不能误会主上。”
可惜她对这种公式化的回答一点都不满意,凉声道:“我想知道他们之间的渊源。”
她轻描淡写,可惊着了璃宽,他立刻说:“主上对魇后一片真情,是任何人都破坏不了的,您一定要相信主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