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人面色清冷、镇定自若地站在她的身后的角落中定定地注视着她,眉宇间是不易被人察觉的忧虑与不忍。
“是!”
在场诸臣除了李贤、于谦两人是宣德朝新近崛起的年轻才俊,其余都是身侍三朝的元老重臣,虽然惊慌却也不致于手足无措,立即传太医入内请脉,又命金英、王谨等人至后宫禀告皇后。
“皇后娘娘,事发突然,怕惊吓了太后。奴才等只是回了您,还没顾的上去回太后!”王谨接语道。
太医们抬起头面面相视一番,太医院的院判郑太医开口说道:“回皇后娘娘,皇上的症状是中毒没错,可是这毒太过蹊跷了。以前给皇上请平安脉的时候,就觉得皇上似有旧疾,心肺劳损精气不足,常有气滞不顺之时,臣等一直在用凝神养气汤为皇上调理。今日皇上突然心悸气窒,分明是一种极为阴寒的毒药,可是刚刚下官等细细查验了皇上的膳食,并无大碍。”
若微回过身,紧紧攥着她的手,什么也没说。
“去吧,你们下去按方配药。”若微的声音里透着一种难言的悲怆,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湘汀转过身盯着若微暗暗笑了,若微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丢给她一个龙凤枕,“死丫头,拿什么龌龊眼神儿看人?”
若微步入乾清宫时,朱瞻基已被移至西暖阁龙榻之上,室内有四位太医随侍在侧。
“怎么会这样?”若微猛然惊醒,她用力摇晃着他的手臂追问道:“不是叫‘见血封喉’吗?皇上,皇上也无外伤呀!”
杨荣等人此时除了扼腕叹息自然是别无言语。
“郑太医,皇上怎么了?”若微对其中官阶最高者问道。
若微猛地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眸,曾经风度翩然的少年朗如今也已霜染玉颜步入中年,只是那对充满英气的眉毛、犀利的眼神依旧未改,仿佛一枚青果经过多年沉淀后渐入佳境,魅力无限,特别是隐于唇边那一丝亦正亦邪的笑足以迷惑众生。
“诸位大臣先退下吧。”若微的声音微微有些缥缈,她背对着众人,谁也看不到她面上的表情。
众臣走到殿外不由面面相视,于谦性情纯朴为人耿直,又是经朱瞻基一手提拔连升数级的年轻官员,他面色焦急最先开口,“几位大人,皇上身体一向康健,今儿这是怎么了,一上午都好好的,怎么突然昏厥不起了?”
许彬手上的力道稍稍加重,若微几乎有些难以相抵,“怎么?”
若微茫然地摇着头,满眼写的都是难以置信。
若微失魂落魄地站起身。
杨傅则肃然说道:“刚刚娘娘不是说了吗?出了乾清宫我等要三缄其口。”
“是!”他言语清冷,面无表情,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边,“请娘娘移步,下臣要替皇上细细看诊!”
“许大人请!”
顾不得君臣之礼、男女之别,许彬伸出手重重地按在若微的肩上,仿佛要透过他的手传递给她一股力量,只是这力量背后的意义让人实在难以承受。
可是为什么他眼中的神色那样淡漠,仿佛他和她之间从来就不曾相识。又为何总像风儿一样飘忽不定,来去无踪呢。
“帮我,帮我去查那幕后的真凶!我不能,我绝不能让谋害瞻基的人逍遥度日!”她紧紧拉着许彬的袖子,是的,他是她的救星,从来都是。
许彬阴晴不定的目光中除了忧虑竟然还有一丝毅然,他看了看立于室内的太监宫女,未等若微发话,湘汀已然招呼众人退了出去。
正说着话,太监金英急匆匆追了出来,对着几位大人拱手行礼,“皇上有旨,请许大人西暖阁见驾!”
“‘见血封喉’又名‘毒箭木’产在南海一带,是世上最毒之物。树汁呈乳白色为剧毒。一旦汁液经伤口进入血液,就是化陀、扁鹊在世,也回天无力了。”许彬的声音缓缓的,越来越低,以至于他后来还说了些什么,若微已经全然听不明白了。
许彬在金英的引领下再次回到西暖阁,明黄色的帐幔中,背对着他的那个身影悄悄回眸,太医们依旧伏身在地大气也不敢喘,她强抑着心中悲怆缓缓说道:“是中毒,对吗?”
湘汀悄悄上前,在他耳边低语片刻,他才如梦初醒退了下去。
许彬依旧面如寒冰,冲着杨荣等人一揖手:“下官奉旨先行一步了”!
“娘娘,您现在千万不能慌!”湘汀自己已然身子发虚,浑身轻颤,可是依旧咬着牙劝慰。
“请娘娘外面等候!”
“你们说,要不要差人回禀太后?”若微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是无外伤,可有内伤。这下药之人是我平生所见心机最为缜密的。那金刚石粉在皇上体内少说也有三四年了,这种慢性毒药不易被人发觉,平时除了心口疼、心悸、呼吸稍滞以外不会有别的症状。可时间长了,肠胃就会破损出血。这个时候如果误服了‘毒箭木’的汁液,汁液侵入五脏六腹……我替皇上查验过了,下体有褐色液体排出……”许彬深深吸了口气,又把目光重新投在若微的脸上,“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哀伤,也不是查明真相去揪出那个人,而是好好陪陪他。”
“娘娘,许大人的方子或许可以一治!”刘太医连连叩首。
当太医们都退下的时候,她终于没有忍住,或者她并不想在他面前强忍,“那个方子,是死马当活马医,对吗?”
和衣倒头躺在大红雕花檀木龙凤床上的若微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安稳,睡在外间填漆床上值守的湘汀听到里面总是有若隐若现的叹息声,知道她还没睡着,索性披衣入内,轻轻挽起大红销金撒花帐子,坐在若微床边轻声劝着:“许是咱们过虑了,奴婢已经查明了。这郭爱,家世清白,幼有美名又通诗词、懂乐理,是凤阳地方官吏选送入宫的,已经入宫好些日子了。一直没有机会面圣,这才给主管礼乐的刘公公使了银子在昨天的宴席上露了脸。最多也就是有些小计谋一心想往上爬的主儿。这样的人品,皇上怎么可能会真心眷顾。不过是因为冬至那天娘娘和皇上使了性子撕破了脸,皇上小惩大戒故意做给娘娘看的,皇上这是存心让娘娘在意、吃醋,哄着娘娘逗闷子罢了。娘娘千万别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