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紫烟,不说这些了。如今你月份也大了,这可是咱们孙府的长房长孙,万万不能大意,以后你不要再入宫来看我了。”若微伸手想把紫烟拥入怀中,可是手刚刚伸出去,两人的肚子竟撞在了一起。
“司音、司棋!”若微转过身对随侍的宫女说道:“你们送紫烟到前边乾清宫东配殿梢间稍候,今儿是孙大人值守,正好可以让他们夫妻俩一同出宫回府。”
“母后!”朱瞻基强忍着心头之火脸色变了又变,“情急之下,母后就不要计较儿臣的用词了。”
宣德二年十一月十一日寅时,一声洪亮的婴儿的啼哭声响彻云宵,久久回荡在紫禁城中。寅时又称日旦,原本就是日与夜的交替之时,象征着光明与祥瑞,而这个孩子的降生对于大明天子朱瞻基与贵妃孙若微而言,更是如此。
半个时辰之后,许彬奉诏入宫破例在宫妃生产的月子房内贵妃床前为若微诊脉。他纤长的手指轻搭在她的玉腕之上,仿佛只是转瞬之间,许彬便点了点头,一句“可以了”,湘汀立即上前将若微柔弱无骨的玉腕放回到锦被之中。
“皇上!”有人想开口相劝,然而一抬头看到朱瞻基的面色又立即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不累不累,抱着这么一个小可人儿,就是手断了也不嫌累!”张太后仔细看着婴儿的眉眼,喜滋滋地说道:“真是怪可怜见的,皇上年近三十才得了这么个宝贝,以后你们可都得给哀家打起精神来,咱们大明的希望都在他身上呢!”
而迁居到乾清宫后院调养的贵妃孙若微自此之后也奇迹般地恢复了健康。
“是!”随侍在侧的刘嬷嬷回道:“娘娘的样子怕是不好,昏昏沉沉睡了两日,这底下还是泄红不止。”
“啊!”若微重心不稳重重摔倒在地上,正好是肚子着地,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上下立即不可遏制地疼了起来。
“母后看着好,那自然就是好的!”若微话语轻柔低声应着。
“许爱卿能否说的明白些?”朱瞻基稍作示意,便领着许彬走出产房。坐在泌芳斋正殿内,朱瞻基立即开口问道:“许爱卿可有法子助贵妃脱险?”
紫烟的表情如同稚子,仿佛丝毫不觉得有口难言有多么不方便,依旧面上含笑温柔可人,可是她越是如此,对若微而言就越是残忍。若微不忍相顾,只得把头扭向别处:“每近黄昏这紫禁城里就冷的吓人,没有了阳光又没到掌灯时分,所以四处阴森森的,厚厚的云雾盘踞在天空之中,夕阳一点儿一点儿下沉,原本绚目的流光溢彩被凡尘云雾与暮色晕染,一切都变的灰突突的。屋里就更憋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所以每到此时,我都不敢待在房里,就出来在这御花园里走走。”
仁寿宫内慈荫楼正殿东次间暖炕上,张太后怀里抱着包在明黄色襁褓里的小婴儿,乐的合不拢嘴。
坤宁宫东暖阁里胡皇后与慧珠相对而坐,竟是一筹莫展,无言以对。
“是!”湘汀噙着泪给朱瞻基磕了个头就匆匆退下了。
居然是个人!他身材高大衣衫不整,头发乱如杂草覆在面上,里面还夹杂着许多草叶,裸|露在外面的身体皮包着骨头,瘦骨嶙峋甚是吓人。
若微点了点头:“你问我黄昏有何好看的?”
暮色中那个黑影举着明晃晃的物件却迟迟没有下落,他甚至蹲在若微身边仔细看了看,好像在找些什么。
“啊”的一声惨叫,所有的人都闭上了眼睛。
她笑了,笑容中带着无尽的绝望与沮丧,眼神儿空洞而麻木,仿佛此生已经万念俱灰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和追寻的了。
“太后,都抱了快半个时辰了,该歇一歇了!”云汀站在一旁打趣道。
“娘娘。晴儿姑娘以纸条示警,说太后把月子房定在泌芳斋是听了皇后的主意,看来这泌芳斋里必定是危机四伏,咱们去不得!”湘汀神色紧张,额上竟有汗珠渗出。
朱瞻基恍然大悟:“好丫头,难为你与贵妃如此知心。快去,叫王谨拿朕的玉牌去四夷馆宣许彬即刻进宫!”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她就被那个黑影子扑到在地。
张太后点了点头:“这也是宫里的头一遭,务必要慎之又慎,母后思来想去,月子房就为你选了这泌芳斋,北院的静憩轩正殿五间,东西配殿各三间,最是清静凝神、天和颐养的佳所,东出即是御花园,闷了可是出来散散心。”
“皇上!”一直静而不语的张太后发话了,她轻抬眼皮拿着佛珠走到朱瞻基面前:“依皇上的意思,这所有的人包括母后吗?”
“若微,紫烟没事,她的孩子也没事。紫烟说让你安心生产,她说等她养好了身子她还要入宫给咱们的孩子当奶娘!”朱瞻基凑在若微耳边低语着,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朱瞻基太清楚若微心中所想所念,虽然句句皆是违心相骗,可是此时,他不知道他还能说些什么来激发起她的信念和求生的欲望。
她们不约而同地眉头微皱,随即都笑了。
“不吉利?”朱瞻基面色十分吓人,紧盯着胡皇后,仿如两柄尖刀要硬生生地刺入她的心房:“贵妃此番若是有事,所有的人都别想活了”!
双眼红肿的湘汀突然跪在朱瞻基面前,“皇上,娘娘说的是不是许大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仿佛渐渐亮了起来,后边殿里还是没有等到期盼之中婴儿的啼哭声,朱瞻基终于忍无再忍,他急匆匆地向穿过游廊向北院走去。
宣德二年十一月十九日,在孙贵妃诞下皇长子的第八天,还未及满月的皇长子朱祁镇即被册封为皇太子,并定于第二年正月十五日举行册封大典。
“是!”
朱瞻基步入室内,先在外间脱下龙袍换上了常服,又净了手在香炉边上熏了又熏,这才悄悄走入内室。
“快拦住皇上!”胡皇后起身挡在朱瞻基面前,她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说道:“皇上,祖宗规矩,皇上不得进入月子房!如今已经破了规矩,皇上可一、不可二,绝不能进入产房呀。这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娘娘,还没到最后时刻,咱们还有机会!”慧珠苦劝道:“娘娘千万不要灰心。皇长子虽然生下来了,可是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保不齐能不能安然长大。再者说,就算皇长子福大,那没了娘的皇长子又有什么可怕的?”
若微身穿金丝白纹昙花锦绣棉裙,上身是如意五彩祥云鸾衣,外披大红羽纱白狐狸鹤氅,虽然腹部高耸,可是依旧显得形容俏丽玲珑飘逸,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两人牵手而行,边走边叙,面上竟有些依依不舍之意。
朱瞻基用目一瞅,只见上面只写了两句话:“郁金害人,移宫自愈!”朱瞻基手上稍稍用力便将那方子揉作一团,他紧盯着许彬压低声音说道:“此为治标之方,如何治本,许卿可有高见?”
“去,快去宣太医!”朱瞻基心乱如麻,立即压低声音喊道。
老嬷嬷们架着若微步步后退。
宣德二年八月十五,用过午膳之后,后宫嫔妃全都乘着小轿来到皇宫最北侧的泌芳斋看戏。泌芳斋位于乾西五所之头所,斋为工字形殿,有前后两座厅堂,中间为穿堂相连。前殿与南房、东西配殿围成独立的小院,各有游廊相连。院落南房北面接戏台一座,与泌芳斋前殿相对。戏台为亭式建筑,面阔、进深各三间,为黄琉璃瓦重檐四角攒尖顶型,风格高雅华贵。
“什么?”胡皇后面色大变。
紫烟今日也隆重盛妆了一番,粉霞锦绶长衣罩体露出拖地烟笼梅花棉裙,外面披了件桃红色的羽毛棉斗篷,移步之间隐隐地露出圆滚滚的肚子,显得既娇俏又雍容,正如冬日里绽放的桃花娇艳动人。
紫烟点了点头。
许彬面色如常依旧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他只是肆无忌惮地用那双能够摄人心魄的俊目从室内每一个宫女、嬷嬷脸上扫了一变。宫内的女人很少见到皇上以外的男人,更何况是这样一样仪容俊美、气度不俗的美男子,他的笑透着幽雅从容,只是唇角眉梢间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轻佻狂傲,所有的人都面色微红在他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许彬点了点头。
“许!”若微在沉睡中无意识地低喃着,始终说不清,仿佛只是一个许字。
“快去叫人!”
“哪个许大人?”朱瞻基更加莫名。
宫女们悄悄打起帐子,朱瞻基坐在床边,看着若微轻唤了几声,见她依旧一动不动,不由面色沉重,忧心如焚,只盯着屋里的人问道:“娘娘一直都没醒过来吗?”
仿佛只在一瞬之间,那个黑影突然从若微身边跳开了,他疯了似地冲着司音、司棋跑了过去,吓得两人立即抱着头跑开,只剩下不知为了何事又悄悄折返回来的紫烟怔怔地立在那儿。
吓的整个泌芳斋里服侍的人大气儿也不敢出。
宣德二年十一月九日。
“回太后,皇上今天免了早朝,一大早就去了奉先殿祭告了祖先,刚刚回到宫里就直接去了泌芳斋!”素月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