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了,王爷,是东珠莽撞了。东珠都没有问过王爷心中是否早有所属?如果这样,就是东珠强人所难了。”东珠的明眸珠辉闪烁着无限诚意。
毛伊罕低眉敛目,弓着身子:“主子,那个来娣如今不怎么听话,明明叮嘱清楚让她把药掺在昭妃的饮食里,这样就算她死了,也是她在众目睽睽下自己逞能去试毒招来的,跟别人无关。可是没想到……来娣悄悄减了分量!”
毛伊罕略点了点头。
东珠临出门时特意冲福全若有所思地盯了一眼,福全恍然有所悟,陪着宁太妃说了会儿话,也借故出了殿门来到后院。
柏姑姑劝道:“咱们王爷的性子,您还不清楚,从来最是憨厚的,从不会主动去招惹别人。今儿的情形太妃没看出来?明明是那昭妃娘娘巴巴地来咱们这里,说是看望您,送些礼物那都是幌子,说到底是还不是为了同王爷相见?”
“额娘。”福全打断了宁太妃,“您还记得有一年冬天,儿子从雪地里拿回来一个银白铜爪棱手炉吗?”
福宜斋内,福全与东珠两两相坐。
“能像现在这样时常看见她,知道她好或者是不好,儿子就很满足了。儿子从来没有想过要与她怎样。就像看到天上飞翔的鸟,看它自由自在,看它过得快活,儿子便觉得幸福。如果非要把这飞鸟圈了养在身边,其实才是一种荼毒。”福全缓了缓,终说道,“儿子与她,相望好过相守。”
福贵人盯着毛伊罕,目光中是罕见的凛然与迫人的气势,她的语调反常地轻缓,却让人不寒而栗:“毛伊罕,别告诉我,这一次你又失手了。”
宁太妃听了越发愁苦:“我怎么没看出来?我是没好意思点破。这昭妃娘娘也真是的,不是听说很得皇上喜爱吗?既然得了皇宠,就该一心一意对皇上,这怎么还来与福全拉扯?你快过去看看,赶紧把福全给我叫回来,就说我头晕症又犯了,让他赶紧过来瞧瞧。”
“主子,来娣虽是该死,但她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这次为昭妃料理病体的正是孙之鼎,这个人跟咱们不是一条心,医术又极为精湛,若是贸然下了药,说不定反而暴露了。”毛伊罕小心翼翼。
“懂了!”福全恍然大悟,“你这不是让我前去探视,而是要做成我们二人私会的样子,再引皇上与皇后看到。皇上虽不说什么,皇后为了维护我与皇上的兄弟情,必定会为我们周旋,将此事淡化。”
而他提到的那个手炉她自然记得。因为那手炉是女人用的,很是精致小巧,又不是宫中之物。所以那日福全从雪地里捡回来以后,她就问起过,可福全也不说是从哪里来的,就一直小心翼翼收在身旁。
“主子别急,咱们还有时间,奴婢一定再为主子好好谋划。”毛伊罕忍着疼好声好气儿地劝着。
“你这孩子,为何不早说,你若早说有这个心思,也许额娘在三年前就会去求太皇太后,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为你的幸福去争一争。”宁太妃没想到福全与昭妃相交如此之早,儿子的心事隐藏得太深了,纵使自己这个做额娘的,也没能提前发现。
福贵人果然怔住了:“当真!”
福全点了点头,当下才将那件儿时旧事原原本本给宁太妃说了。
到了咸安宫宁太妃所居殿中才一进门,正看到宁太妃与福全坐在一处说话。东珠将礼物放下,与宁太妃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说要去后院的福宜斋看看,当日有幅字画留在此处,如今想取回。
福贵人见毛伊罕不说话,便越发气恼,不由得伸脚狠狠踢了她一下,毛伊罕原本没留神,一下子被踢到心窝处猛然跌坐在地上不禁“哎哟”一声,连忙说道:“主子息怒,奴婢下次做事一定警醒。”
“哦?”福全纳闷。
“阿珲对王爷十分钟情,更是为了王爷打定主意宁死不被选中。所以才向那两位带着禁物的秀女要了东西,只是想自己服下,病发之后便一定会被打发出宫,就此落选。没想到事情演变至此,反被有心人利用,诬为下毒元凶,所以……”东珠看着福全,从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中,她越发看不出他的情绪,越发难以判断,于是她停了下来,千言万语只化成两个字,“求你!”。
毛伊罕低着头,面上一副恭顺的样子,心里却布满鄙夷,像乌兰这样挑剔、刻薄、跋扈的人,除了一个科尔沁的身家,实在一无是处。她这样心狠手辣,赶尽杀绝,自己若真帮着她取了昭妃性命再令皇后废位,真让她当上皇后,不知还得有多少人要遭殃。若不是玛嬷让我暂时依附于你,我才不愿做你的帮凶。况且若放在以前也就罢了,如今我既然查清昭妃与他的关系,又怎能忍心真的去害她?
东珠点了点头,神情间尽是歉意:“皇后虽会念着皇上与王爷的情谊,但皇后为人很是正直,事事要追个结果,也不会轻易放了阿珲。所以,东珠才请王爷尽量做出深情款款的样子来,能引阿珲说出当日所为,一切是为了落选而不辜负王爷。这样以皇后的聪慧,便可知道真凶不是阿珲而是另有其人。”
“蠢东西!”福贵人面如寒潭,“往常你不是精明得很?近来倒是越发糊涂了!查出来又如何?只要来娣下得了手,那东珠一死,皇上伤心之余必然震怒,那个时候也就失去理智,哪里还有精神能细察根由。必定是将秀女中与此案有迁连的人一并处死了事。皇后肯定也是顺水推舟,然后咱们再把来娣的事算到皇后头上。这样,她有孕又如何?皇上为了给东珠报仇,必然要废掉皇后。如此,大大小小的对头全都清除干净,我才能真正舒坦。”
“啊?”福全的嘴张得大大的,难以置信,“你这是……”
“我这就去禀告额娘,与额娘一道去慈宁宫求太皇太后指婚。”福全越发坚定地说。
“好。”福全满口答应。
“深情款款?”福全怔住了。
东珠细细说来:“如今阿珲被关在宫正司后院,这个罪名实在冤枉,但眼下这桩案子由皇后主理,皇后已认定这个结果,我虽有心却也没有别的法子查明真相为阿珲翻案。现在阿珲为表清白,已经绝食两天,再这样下去,结果不堪设想。东珠此时有个不情之请,想请王爷备下饭菜前去探视。”
“还记得那手炉上的血印子吗?”福全又问。
福全虽是笑着,但眼中的神情却渗着一抹淡淡的悲凄。
“真的?”东珠喜出望外。
可是一抬眼看到儿子那一脸肃穆与凝重的神情,又觉得这份恩情与男女私情相比,似乎更深更重,更是难以放手,于是又免不了紧张起来:“那你和她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福全听了却淡然一笑,心道自己心中那个人,此生都不能对人言,于是便说道:“福全终是要成亲的,既然迟早都要纳福晋,这西鲁克氏既是你闺中至交,人品又得你看重,相信是不错的。如此,福全就认定她了。”
毛伊罕悄悄站起身,走到福贵人身边,近前耳语了两个字。
东珠面色微红:“还有,王爷要多多与阿珲说些情话!”
宁太妃怔住。
宁太妃面露气苦之色,连连叹息:“你说这孩子,可是痴了吗?眼瞅着王府已经建好,下个月就要搬出宫去,也马上要指婚、纳福晋了,怎么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越发不让人省心了!”
“不一般?”福贵人冷冷一笑,凌厉的眼神中掺了诡异、阴毒、乖僻、雷霆等复杂的情绪,“怎么个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