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行呢,狗子不明白。
纪冉冉捏了捏弟弟的脸蛋:“因为你年纪太小,挣钱也讲究厚积薄发,你现在不多读书让自己变得聪明一些,被人欺骗的可能就大了。挣钱这件事情是不能够急于一时的,你现在好好念书爸妈会让你念高中的,到那以后再做选择才算是你的选择。”
旭日的年纪还太小了,他才十岁,挣钱这件事本就不应该压在他的身上。纪冉冉脸上还是带着笑,开玩笑般说:“不过你这个话姐姐记下了,等你真的挣钱的时候,可不能够耍赖。”
纪旭日就是姐姐的跟屁虫、应声虫,姐姐是老师口中的好学生,父母口里的乖女儿,在纪旭日这里姐姐总是比他更聪明的。但此时纪旭面十分纠结,鼻子都要折叠起来,到底是把心里头的话说出口:“如果我不念书,姐姐就肯定可以继续念高中。”
从小姑那里知道了念高中的大花销,不是自己捡知了壳能够挣出来的,纪旭日以为自己这边的学费不要交,姐姐那边就有了多出来的学费。
“你怎么会这样想?”纪冉冉问,“狗子,你打算做一个文盲?就算是种地,你现在的身板也干不了几点活,能干的活还没有我多。”
纪冉冉不需要弟弟做出这样的牺牲,纪旭日可以有这样幼稚的、一根筋的想法,纪冉冉不可以。十岁的纪旭日还是一个孩子,在生产队还在的时候他都算不上半个工,这会儿不念书还能做什么事情。冉冉再想要念书,也不会将主意打到弟弟的学费上。
“你说这样的话,妈妈会伤心的。妈妈不是希望我能够念高中,她是希望你跟我还有阿牛都可以不吃没有文化的亏。”姜月明很羡慕能够念书的弟弟,也对自己的弟弟不喜欢念书很是恨铁不成钢,这种感情延续到下一辈,她就希望孩子们能够珍惜上学的机会。
纪冉冉想起狗子是晓得,奶奶愿意垫付给她报道费这回事的,她看狗子的眼神有几分严厉:“奶奶要给我垫付报道费的事,你不是知道的?狗子!你是不是上学闯祸了!”
“……”
狗子支支吾吾:“我……没……”
对上姐姐的眼神,狗子低声道:“数学不合格,算么?”
冉冉心里头惊讶:小学数学还能不合格。
嘴上说:“一次考试也不能说明什么。”
“我考了18分。”
“”
“你睡着了?”
这天,最后以冉冉监督弟弟改完所有数学错题为结束,狗子也不提不念书这回事了,更羡慕傻骡不用念书还没人管了。
中考的卷子是联考卷,整个县城的初二学生用的是同一套卷子,更是将所有的试卷送到县中批改。
考高中这种模式,是随着高考的恢复而恢复的,高考虽然中断了十年,但是考试、应试的传统是有千年历史,高考一恢复,中考没俩年也恢复了。联考也是考虑到“集思广益”与“公平”,不过城里的孩子似乎就要比乡下的更聪明点,城里孩子继续上高中的比例要比乡下要高。
这说法纪冉冉在学校里也听说过的,同学们很会找理由的。
最广泛的理由是,吃得没有城里的学生好。
反正哪里有差距都怪到吃的上面去。
山芋干粉馍怎么跟白麦馒头比,山芋菜饼怎么跟米饭比,腌萝卜丝怎么跟煮鸡蛋比。
王思年咬着鸡蛋,时屿阔比她以为的要有骨气。
时屿阔不接受她的帮助,这是王思年不能够理解的。
明明在过去的许多年里,时屿阔都是抬不起头来的,柳树沟里没有人在意他的名字,哪怕他有这样好听好看的名字,大家还是叫他傻骡。
鸡蛋的味道王思年没有察觉出来,她以为没有人疼没有人养的时屿阔拒绝不了鸡蛋的诱惑。
时屿阔不需要她的鸡蛋。
王思年忍着对牛棚的反胃,为时屿阔撒了一片菜地,鼻尖似乎还停留着令人反感的味道。一想到时屿阔一直住在既不避风又不避雨的牛棚里,下一场雨泥泞的土地里指不定是什么屎粪。柳树沟的路上确实有挑着粪去浇地的人,每天都有,但那又是不一样的。
王思年拿来的不是一个鸡蛋,而是一网袋,少说有十来个,这个礼拜一天吃一个都能有剩下的。纪冉冉没瞧出来王思年是一个对自己这样大方的人,不是王思年不能够吃鸡蛋,只是一口气拿到学校这么多鸡蛋,不是王思年能做出来的事情。
王思年之前是要跟她讨论这个礼拜带什么腌菜的人,学校饭堂里的菜,能不碰王思年是不碰的。
再说王思年刚被家里人打过一顿,因为什么事情冉冉是不知道的,但是王思年被家里人打这件事是肯定发生的,不是假的。
这么多鸡蛋,就显得更奇怪。
纪冉冉手里拎着铝制饭盒,不慌不忙往教室里走。她跟王思年是不一样的人,若是她有这样多的鸡蛋,鸡蛋是不会显露在人前的。
不够坦荡的她,总能够找到不坦荡的理由,就连父母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挣了多少钱。攒钱的多少只要是放在家里的,早晚都是会被妈妈知道的,而藏在外面钱消失了也没处说理去。
谁捡到、挖到钱会大声说出来呢。
偷偷放在外面的钱,也没办法向公安证明钱是自己的。
不像纪知物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是能摆出来的,纪冉冉给自己加个餐都是藏着掖着的。有时,在因为食物感到满足的同时,冉冉也会觉得自己像故事里的阴暗小人。因为正面人物总是光明正大的,不像她有这样多的小心思。
闯过一排年轻的树,很快就到了教学楼。教学楼的瓦是新的,冉冉忍不住抬手遮住阳光,只要是站在太阳底下就有冒汗的渴望,平静的一丝风也没有。
冉冉两步作一步上了台阶,心里煞有其事默念:风来。
燥热的天没有给冉冉面子,不过挥动的手、快速的穿过空气,流动的气流吹动了冉冉额前的碎发。一丝喜悦爬上冉冉的心间,又展露在她的脸上,她很容易被自己给满足。
晃动的铝制饭盒差点撞上路过的人,冉冉急道:“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