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绿葱花散在浓白骨汤上,向上的热气往人脸上扑,汤上的细葱花被吹动,就着碗沿抿了抿汤:“还有些烫。”
“我去要两个汤勺。”王爱莲不忘说,“没有我的话,你打算用一双筷子吃完馄饨啊?”
冉冉坐在原位上,呆呆眨了眨眼,蓦得脸颊染上微微桃红。王爱莲拿回来的勺子,一个落在冉冉汤碗里头,她说馄饨明明一开始就要拿汤勺的。
王爱莲在家里头排行老三,上头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在家中行三的她,并不被重视,家里头五个孩子父母多少都有些偏心。王爱莲打娘胎里就不大聪明,不像二姐集合了父母长相的优点,个子高五官也端正还有大眼睛。
她随了母亲的单眼皮,有时候起床右眼的上眼皮还会有点浮肿,跟二姐的大眼睛比起来差远了。不过王爱莲也不是一无是处,她的学习成绩还成,运气也比二姐要好,大姐那个时候还是靠推荐上高中的,她不同能够通过考试念高中。
纪冉冉是五岁念的小学,要比王爱莲小两岁,不过冉冉的个头不比王爱莲低。王爱莲是数着馄饨吃的,她还让冉冉也跟着数。
王爱莲说:“我在抓时间的变化。”
这话听的人一头雾水,不过纪冉冉还是不嫌麻烦吃一个心底记一个数。
纪冉冉:“十八个。”
冉冉吃完馄饨,碗里的汤也见了底。而王爱莲碗里有半汤碗的汤:“我上回吃馄饨有二十个,今天有十九个,虽然一份馄饨的价格看上去是没有变的,但在实际意义上,馄饨在涨价。”
“可是馄饨跟按个数卖的饺子不同,它不是按照个头卖的。”
王爱莲点头:“就是这样才要数个数,不过一次两次存在很大的偶然性,需要很多次不同时间上的对照……我很年轻我有时间,但我没有钱。”
“会有的。”
钱会有的。
王爱莲眯起眼睛:“你也是。”
她们都不提起钱,但是都在说钱。
暖流注入王爱莲的心间,一句“会有的”,让她的心情愉悦,快乐提高俩个度。在家里头她的胡言乱语也好,认真思考也罢都是不被人放在心上的。人人都是大忙人,才不会去关注她说了什么瞎话。
以后会是什么模样王爱莲不确定,此刻的快乐充实是真实的。
有人跟她一起数馄饨的个数,既不觉得丢人也不觉得无聊。
纪冉冉会觉得她好,是因为冉冉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冉冉起了一个大早又坐了颠簸的汽车,这会儿温热的馄饨下肚困意袭来,王爱莲问冉冉要不要到处逛一逛,冉冉买来的布头可以跟她一块先放在亲戚家里头,两个人毫无包袱四处走走。
其实王爱莲口袋里头也没有多少零钱,就剩下一碗馄饨的钱,能买到的东西也不多。只是这会儿时间还早,而城里是比镇上还要热闹的,人说话的音调也跟他们不大一样。能听得懂,就是每一句都有些差距。
一个轻重音的区别,都可以区分城里人和乡下人。
王爱莲的姐姐嫁到井南后,说话的腔调越来越城里人。井南镇离玉山县比松安镇离玉山更近,而姐夫的姐姐蔡小园又是城里的售货员,王爱莲的二姐就琢磨着城里人的腔调。
一开始王爱莲听着还觉得有些别扭,现在她也默默学着这腔调。
也不难,就是每回她自个说完,都有点想要笑。
在纪冉冉面前她不太好说自己可能有些蹩脚的城里话,倒是一下子就被人问是不是松安的。冉冉说:“婶子,我们就是松安的。”
“我一听就听出来,我以前也是松安的……”
很奇怪的是,王爱莲以前很担心城里人一下子听出她是松安的。
站在冉冉身旁,好像也没有那样重要。
她本来就是松安的呀,本来就不是城里人。
不是说两句城里话,就变成城里人。
非农户口不是改变腔调就可以的。
王爱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纪冉冉奇怪她是不是困了,或者是累到了之类的,两个人虽然没花钱但是也把一条街来回逛了一次。王爱莲不好说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摇头说没有。纪冉冉瞧见了个很像大春姐的人,定目一看果真是大春姐。
纪春这段时间总是往外面跑,奶奶不高兴但大伯也没有管住大春姐,不过在村里卖瓜子这事大春姐是没有再做的。纪春跑出来还是为了挣钱,不卖瓜子跟王溪的辱骂关系不大,纯粹因为这钱来得慢来得少。
乡下人的钱哪里有城里人的钱好挣。
要不是实在人生地不熟的,纪春都想去市里转一转,不晓得市里的行情会不会好一点。在她看来玉山也太落后一点,她能够挣到的钱也是不多。忙忙碌碌俩个月的,一算挣到钱还不如现在的人打工挣得多。
这完全达不到她的要求。
倒卖泥鳅、甲鱼的其实也挣不到几个钱,只要是被人晓得能卖钱的东西,那钱一般都轮不到她来赚。光靠她抓不现实,要别的人帮忙她也没有这个能耐,也就是运气好的时候卖出去俩回。
纪春寻思着自己应该做点有技术含量的买卖,她虽然生气别人抢她顾客但是抢了就是抢了,她除了嘴巴上骂几句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卖甲鱼这事钱在别人口袋里,她不能够强买强卖的。
拎着甲鱼,刚刚跟人吵了一架的纪春有些茫然。
难不成瞧见一个人就过去问人家买不买甲鱼?
这不是创业最好的时代么,怎么到了她这里卖只甲鱼都这样难。
她是卖甲鱼,又不是卖假鱼!
真是神金,钱让她赚点怎么了。
“买甲鱼么?”
纪冉冉:……
纪春:……
纪春面不改色:“买吗?”
冉冉退开两步,拉着王爱莲往别处走。
王爱莲还说:“刚刚那个卖甲鱼的还有点眼熟。”
瞧着跟王爱莲挽手的纪冉冉,纪春想着这个堂妹怎么突然日子过得比她更潇洒了。
纪春的胆子已经比以前要大,内向的人是做不了生意的。躺在床上的时候,纪春总觉得自己还缺些什么,一天两天的日子过去也还好,但是瞧见了纪冉冉的闲适生活,多少令纪春感觉到一点时间紧迫。
她对纪冉冉的印象还是纪冉冉向四叔借钱被打,还以为纪冉冉高中铁定是上不了。别瞧着姜月明咬牙要供女儿念高中,他们都知道姜月明倔不过纪利国的。老子不给女儿念书,那女儿就别想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