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透着亮,时不时能听到鸡鸣。
王翠枝一大早起来,在侄女这儿受了不痛快。
这二叔家的大女儿,真是牙尖嘴利。
学校里学的那点东西,都用在一张嘴上。
作为长辈,她只是提了一嘴让侄女帮着打点猪草,就被给记住了,这性子实在难讨人喜欢。
好心肠关心,倒成了她的不是。
王翠枝不好跟一个小辈计较,瞧瞧她拎着一个尼龙网兜,最底下是印着名字的铝制饭盒,和一个咸菜罐子,又是满满当当的窝窝,一个鸡蛋影子都瞧不见。
王翠枝还关心道。
“家里的鸡下的蛋,你妈都不给你带几个?”
昨个儿子去学校,她给儿子拿了四个鸡蛋。
侄女的尼龙袋里是一个鸡蛋的影子也无。
“大春姐。”
被点名的纪春一愣。
纪春内心的小人都僵化了,对于这接地气的叫法,她有些接受无能。
不过放在这个时代,“大春姐”是很寻常的叫法,还真不是恶搞的。
只是作为一个新世纪的人,纪春穿越一周,还是不怎么能接受这个称呼。
一个礼拜前,她能瞧见的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如今入眼的是充满了年代感的泥坯房,墙上的一抹白掉去还能看见黄土的颜色,用手扒拉扒拉也能摸到石子。
屋子倒是不矮,比城里住的一层楼要高上不少,架着梯子摸不着屋顶。
这是1980年的春天,她生活的柳树沟是一个经济还很落后的小村子。
村子里连小学也没有,念书要走两里路去溪叶村上学。
她的父母是地道的农民,父亲因为识几个字当过大队里的记分员,这是份吃香的工作,不过分田到户后,取消工分制度,各种各的地,各交各的粮,记分员也不复存在。
家里的那点风光也就不在了。
也就是说,她正好穿越到原身家里不吃香的时候。
八十年代,比起吃不饱穿不暖样样件件都需要票的六七十年代好上许多,物质生活也没有六七十年代匮乏。
但是跟她生活的二十一世纪相比,无论是精神娱乐还是物资,八十年代还是太匮乏了。
纪春花了一点时间才接受这个现实。
一个礼拜下来,她对原身的处境也有一定的了解。
她穿到一个十六岁的农村女孩身上,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大弟纪夏十五岁、妹妹纪秋十一岁、二弟纪冬十岁。
在这个小家里,她是长女。
纪冉冉是二叔家的长女,两个人的处境,有些相似。
她比纪冉冉多了一个妹妹。
纪冉冉吃不上的鸡蛋,她也不见得天天有,纪春漠然接过身体母亲递给她的鸡蛋。在后世餐桌上的常见客,在这个时候,还不是天天能吃上的。
鸡屁股银行,在农家,鸡蛋是留着换钱的。
瞧着原身营养不良的模样,就不是天天有鸡蛋吃的人。
这几天生了病,才有了病号的待遇。
鸡蛋是给她补身子的。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没有穿到那种让女儿病死都不管的人家里。
小家里的情况就这样一回事,纪家这个大家里头,要说一说的是纪知物。
纪家属小姑纪知物长得最好。
纪老头在孩子出生前就想好,生男娃“兴国安邦”,女娃“谷物丰收”,但媳妇肚子里一个一个的都是男娃,到了第五胎,王溪已年近四十,之后没打算再怀娃娃,就取了“谷物丰收”中的第二个字。
纪知物皮肤白皙细腻,在一众农村丫头里,很亮眼。
纪知物比原身小了一岁,两个人站在一起,纪知物是天上的云,纪春就是地下的泥。
她瞧见昨天纪知物装的是白面馒头,虽然不及纪冉冉尼龙网兜里的窝窝多,但考虑到学校有食堂,小姑肯定有饭票、菜票。
馒头只是前两三天吃的。
白面是精细粮,窝窝却是拉嗓子的。
她这几天生着病也不是天天有细粮吃的。
家里穷闹的。
堂妹昨天没坐着牛车去镇上,今天就要走一个小时。
初中毕业前,原身也是走路去念书的。
现在她留在家里头务农做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