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风中月下的长风怒叱一声,道:“长天,当初师父说你心术不正、要取你性命,是诸位师兄弟念及同门情谊向他老人家求情,才保住你这条命!可你不思悔改,却变本加厉,不但练了这种伤天害理的邪术妖法,还灭绝人性、屠人满门!你这番所作所为,如何对得起蜀山派?如何对得起天地苍生?”
黑衣人眼看着长风马上就要追上他,并不慌乱,他狡黠的目光一闪,朝着前方不远处昏迷的韩玉把手一甩,掌心处一道黑色气波便发了出来,那气波好似一个痛苦吼叫的狰狞人首,尾部在空中拖起长长的黑影,乍一看去,整个黑气波就是一条飞舞于空中的人面黑蛇!
老常面色凝重,略为吞吐地道:“那个,东苑出大事了,韩副堂主一家惨死,堂主本来不想马上告诉你的,但明天要办丧事,还是先知会你一声。”
“扑通”一声,黑衣人把妇人的尸首和韩风扔在一起,韩玉痛哭不止,抓着爹娘的手,娇小的身躯在风中颤抖,她一咬下唇,愤恨地看向黑衣人,柔眉锁着,清眸里满是仇怨,她道:“你杀了我爹娘,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很显然,黑衣人并无任何怜悯之心,他不会因为小女孩的可怜而放弃斩草除根的念头,所以,当小女孩还在为父亲的死伤感万分时,这个心狠手辣的妖人便悄无声息地向着女孩靠去。
苍老的声音道:“韩风,你果然细心,竟能查出我的真实身份来。”
……
再说此时北苑的司徒云梦,她浑然不知东苑的惨变,只在床上做着一个奇怪的梦。梦中,四处都是白色的云雾,云梦往前走着,白雾在身前分开,又在身后合拢,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雾里出现了一蓝一绿两个身影,越向前,身影越是清晰,到了面前,才发现那是一对兄妹。
只见黑衣男子眼中寒芒一闪,冷声道:“不错,我是吸了很多人的精魄用以增长功力,这其中不乏鸣剑堂的弟子,不过我的吸魄大法尚未练至巅峰,七魄无法全数吸掉,竟因此造出不少僵尸,被你看出端倪。”
被称为“长天”的黑衣人闻声抬头一望,只见半空之中、暗月之下,有一身穿质朴灰袍的老者,他蓄着长长的白须、披着流风的白发,周身发出纯白色的浑厚真气,脚踏一柄无尘宝剑,夜风吹过,老者的白发长须随风飘动,映着身后惨淡的月光,恍若仙圣下凡!
“废话真多!死吧!”黑衣人听得不耐烦了,右手用力一捏,只听“喀拉”一声,韩风的脖子登时便被扭断,然后黑衣人隔着面纱猛吸一口气,七股青烟便分别从韩风的七窍里窜出,钻进了黑衣人的口里。吸完精魄后,黑衣人蔑然看了一眼手中早已头歪气绝的韩风,将其往旁边一丢,继而阴险地看向小女孩,朝她招手道:“小姑娘,来,过来。”当晚的月光依旧昏暗惨淡,浅浅映着黑衣人消瘦的影子,竟是那么恐怖诡异!
韩玉此时根本不关心黑衣人,她望着地上躺着那个已然死去的亲爹,悲伤、痛苦、绝望纷纷显现在清秀的面庞上。爹死了,爹再也不能和她说话了,再也不能教她识字,再也不能逗她玩耍,再也不能……
黑衣人知道他师弟出招的习惯,没有硬对那无尘剑,只是向旁边一闪,这时,却见长风的身影在空中一晃便不见了,下一刻,长风身影如水月般晃了出来,便已将飞出的无尘剑握在手中,那灰袍迎着暗月飞舞,好不飘逸!纵使黑衣人早有准备,但长风的攻势实在迅疾无比,只见这灰袍老道手执无尘剑朝黑衣人虚空划出一道剑影,剑影中无数凌厉剑气便如雨点般飞出,直攻黑衣人,黑衣人不慌不忙,双掌化出黑气硬接那些剑气。
1“剑诀”——一般为食指与中指并竖,做剑指状。在武术范畴,剑诀指配合剑术的手法,剑诀配合宝剑,可达到舞剑时美观、灵动的效果,而本文中的剑诀则多用于施术时。
“韩夜哥……小玉……”云梦将右袖放于胸前,左手朝着他们伸去,柳眉挑起,玉眸里充满了依赖和期盼。
黑衣人顺着声音方向望去,但见正堂旁的正寝门前,一位身着素色睡袍、披头散发的妇人正倚着门旁,她面容煞白、神色憔悴,似乎是个身患重病之人。这妇人见她的夫君已倒地身亡,痛苦不已,却强忍内心的不舍,淡眉一收,向黑衣人跪下来哀求道:“咳咳,求你放过我们的孩子吧,要死,为娘的愿代她死。”
“玄天镜?”黑衣人暗叫不好,正欲拔腿避开,但长风已放下无尘剑,左手扶住带着光芒的符圈,朝着黑衣人一下照了过来,十张道符快速旋转,中间的流动白光骤然发亮,但听轰然一声,一道巨大的白色光柱便从玄天镜上打出,灵气四溢,长风的灰袍与白发也被灵气带动的劲风吹到了身后。黑衣人来不及躲闪,正中此光,他的身体登时便被那强大的灵光轰进了地里,地面也被那粗大灵光震出了一个丈余深的坑来。
小女孩安静地走着,绕过竹林,走到正堂边,却听到了两个男声。一个声音小女孩很熟,那是她爹韩风的声音;另一个声音小女孩则觉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那苍老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她却又理不出一丝头绪来。
黑衣人道:“我已非人类,这点雕虫小技如何伤得了我?”
小女孩轻轻拨开被子,理了理已然柔顺的披肩秀发,将一双莲足点在微凉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她已渐渐喜欢那种丝丝凉意从脚底传来。小女孩静静走到窗前,推开窗子,那仍是一个仲夏的夜晚,风略显急迫,焦躁地掀起小女孩的如绢长发,小女孩并不惊慌,用白皙的纤手拨了拨耳畔的发丝,却见庭院昏暗的花丛中多了一个人,那人驼着背、身穿仆人装束,只朝着她喊了一声:“小姐。”
黑衣人静悄悄地走到韩玉身后,伸出毒手,正欲结果了她的性命,却听正堂边房处突然传来一个三分悲凉七分怨怒的女声,道:“住手啊!咳咳!她只是个孩子呀!”
妇人素色的睡袍和如瀑的长发在夏夜风中轻轻地摆着,她在临终前侧目看着自己那已死的丈夫,闭上淡淡的、含恨的眼眸来,无能为力地蹙着眉头,心道:“风……能和你在一起厮守这么久,我已无怨无悔,可是……可是我们的孩子……”一想到生死尚未可知的韩夜,再想到或许即将丧命的韩玉,妇人揪心不已,眼角滑出两行泛着惨淡月光的泪来。
长风用罢招式,便朝身前的玄天镜一甩左袖,玄天镜停止发光与转动,十张白符纷纷飞回了他的袖中。他望了一眼前方,忽而白眉一皱,感到地面有异常,便把无尘剑往地上一插,剑风灵气尽数往地里灌去,但听前方三丈之处一阵异响,一道黑色身影与无数道剑风一同破土而出,黑色身影落到地上,泥土洒落一地,他心道:“可恶,想不到这样也没能逃掉!”其实,一开始黑衣人就没打算和长风对战,因为他明白自己吸魄大法尚未炼成,怎么可能是修得沧海之境的长风的对手?但是长风这老道实在厉害得紧,硬是没给黑衣人逃跑的机会,黑衣人苦恼之际,却又看到躺在正堂前昏迷不醒的韩玉,心中顿时又生一计,便朝那边跑去。
“不要走~!”云梦愁然说着,从床上惊坐起来,紧紧抓着身上盖着的薄被,低头回想刚才的那一场梦,眉间流露出哀愁悲切,眼中晶莹的泪水在轻轻打转,柔美的脸上现出无尽的伤感。
“不放过我吗?”黑衣人冷笑一声,朝着韩玉把手一挥,一阵黑风便刮了过去,那风强横无比,只把韩玉掀飞而出,使其撞到不远处正堂的墙上、昏迷过去。
“爹!!!”韩玉亲眼看着自己的亲爹惨死,哪里再顾得了其他,直往黑衣人身旁的韩风尸首上奔去,泪花似雨,映着暗月如水晶陨落,纷纷洒落在踏过的路上。小女孩一头扑倒在他爹那微微发凉的身躯上,不停地呼唤着疼爱过她的爹,但爹却再也不能说话了。那昏暗月光下的女孩,带着天塌地陷般的悲恨与绝望,痛哭不已,娇小的身躯在那一晚的夏夜急风中摇曳,彷如一朵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小花。
小女孩听了对话,便好奇地偷偷绕到正堂墙边,露出个小脑袋去看。昏暗的月光下,果然有两名男子在说话,一个正是韩风,另一个穿着黑衣、戴着黑帽、蒙着面纱,身形消瘦,很难辨清他的样子。
长天冷声笑道:“嘿嘿,放过我?你们哪天曾放过我?不是一直在打探我的行踪吗?只是没想到蜀山获知消息的能力又加强了,我躲到这里来都被你们发现了。”
虽说东苑与其他住处相隔并不近,但有那么大的动静还是会惊醒一部分弟子,长风离开之后,才渐渐有人进去看韩副堂主的情况,之后的事自是不必多说了。
那一夜,风高云厚,月儿被层层夜云遮住,显得格外地黯淡朦胧,清丽的小女孩韩玉在庭院竹林间漫步,走了一会儿,她便倚着长竹怔怔眺望天边,天边的深蓝夜色里仿佛藏着哥哥那温朗的笑容。一想起哥哥已经不在身边,韩玉柔嫩的脸颊上便有泪水淌过,这个小女孩曾害怕失去,到了真正失去时,她又如何面对呢?
等救了韩玉的命,长风去再看长天,却见他早用遁地术逃去无踪了。原本长风此番下山,正是要亲手除去长天这个妖道,可惜这次又让其逃了,亦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找到,而蜀山那边还等着他这个掌门回去主持大局,因此他便不能再多加逗留了,只是颇为同情地看了一眼丧命的韩风夫妇,心叹自己虽为仙人却也救不了他们,只得摇头拂袖,准备御剑离开,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眼里的余光却瞟到了那个昏迷倒地的小女孩。
两人的离开,让原本还在期待盼望的云梦顿时花容失色,只见她右手依旧放于胸前,左袖轻轻甩动着,向着那朦胧的身影追去,愁眉不展,口里柔声道:“求你们不要走,你们若走了,我又要孤单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