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头眼睛仍旧闭着,口里却不屑地道:“哼,炼气时要保证气息平稳、运行通畅,因此心境也一定要保持平和,像你这种既兴奋又没耐心的小鬼,还是趁早别学了吧!”
魔头身后的韩夜、还有被魔头踩在脚下的山贼头子,均不知道这个杀人狂魔到底怎么了,前一刻还杀气腾腾的,这一刻便闭目沉思了。无论如何,韩夜还是松了口气,至少这是索命阎王头一次听他的话,而躺在地上的山贼头子在庆幸自己暂得平安的同时,眼珠子却一转,生出了一丝杀念,他心道:“可恶的黑炭头,杀了我这么多兄弟,反正老子跑不掉了,趁着现在他走神,和他拼了!”
“哎哟!”韩夜痛叫一声,定睛一看,原来魔头右手握了一根长长的树枝,虽不算很粗,却也十分坚韧,直把韩夜手臂抽出一道细长的红印。韩夜这下可火大了,秀眉紧蹙,一双愤恨的清目直瞪着魔头,他怒道:“你干什么!”
“不扎?”魔头轻蔑地冷哼了一声,道:“那我走了,你身上的毒自己解吧。”
“啊?”韩夜愁眉苦脸地盯着魔头,然后垂头望地,显然不大乐意。他身在名门之家,娇生惯养、最怕吃苦,炼气又好玩又不必受累,他自然感兴趣,但习武就相对而言烦人多了,他可不愿每天累得腰酸背痛、疼得龇牙咧嘴。
“那倒未必。”魔头面色平和地道:“我说过了,真气是可以延年益寿的,而玄元真气道法玄妙,修炼的境界越高,存活的寿命就越长,持之以恒,终有一天能与天比齐!”
“找死!”魔头怒从心来,右手抬起,一剑便刺穿了山贼头子的胸膛,殷红的鲜血溅到这个魔头的脸上,竟让他变得十分地狰狞可怕。
“这样,总比让他们的尸体慢慢在野外腐烂要好。”魔头出神地望着燃起的烈火,忽而正色厉声地道:“小鬼,就算一个人死后,你也有权力选择尊重或不尊重他,比如亲手埋葬,比如烧掉尸体,比如抛尸荒野,再比如碎尸万段,全在乎你自己。”
“哼。”魔头黯然出神,似是自嘲地苦哼了一声,心道:“师父说得好啊,我受奸人唆使,原也可回头,只怨贪念太重,泥足深陷,如今只能成为武林那帮禽兽的眼中钉、肉中刺……唉,要那么多的钱财又有何用呢?”想到这里,魔头仰望苍天,怅然长叹,心道:“只可惜,我犯了这些杀孽,几十年来却没有一个知心的人,倘若哪天真见了阎王,岂不是枉活了一世?”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索命阎王冷冷地说着,把剑从山贼头子的胸膛里拔了出来,鲜血喷涌而出、染满了土地,他又将剑上的鲜血甩了一甩,这才收剑回鞘,对韩夜道:“小鬼,替我去找些干树枝,越多越好。”
韩夜不知道索命阎王要用干树枝做什么,又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只好照着做,等捧着一堆干树枝回来时,却见索命阎王已堆了一个足有半人高的树木堆,并把那五个死去的山贼扔在上面。魔头瞥见韩夜回来了,便冷声道:“把干树枝扔上去吧。”
“哦。”韩夜应了一声,连忙坐到魔头右侧,瞟了一眼身旁的魔头,然后学着他的样子摆姿势,模样甚是天真有趣。
这片山区地域辽阔,却鲜有人家,绿树青山延绵不绝,魔头带着小孩爬过一座又一座山丘,却始终找不到村庄,走走停停,已经到了日落西山之时,无奈之下,魔头只好再次露宿野外。
“背挺直!”魔头的树枝抽在韩夜的背上。
“天啊,又是扎马步!”韩夜一听魔头叫他扎马步,脑子里便“嗡”地一声,人差点没晕过去,要知道,他在鸣剑堂最恨的就是扎马步,扎久了腰酸腿麻还是其次,关键是训练过程实在太枯燥,以至于年少贪玩的他宁愿被父亲责骂或打一顿,也不愿去扎这个马步。
韩夜被魔头盯得浑身不自在了,还以为魔头又在想什么鬼点子作弄他,于是睁大了清眸、心惊胆战地问他:“你、你想干什么?”
“玄元真气?”小男孩略为疑惑地问:“那是什么东西?”
“头抬起!”魔头的树枝敲在韩夜的头上。
魔头看到韩夜那表情,也没大当回事,只见他后退了几步,上下打量了韩夜一番,沉思了一阵,继而他又走到韩夜跟前,在这小男孩的胳膊、大腿上各捏了几把,最后还抓起男孩的手腕,凝神探了一下筋骨。韩夜睁着惊诧的清澈秀目,莫名其妙地看着这黑汉子,实在不明白他想干些什么。许久之后,魔头紧锁的浓眉却渐渐舒展了,他微微露出满意的神情,心道:“好,这小鬼根骨奇佳,确是个练武的好材料,也不知韩风那个蠢材怎么教儿子的,如此美玉也不懂细心雕琢。”魔头暗骂韩风之时,或许还不知道并不是韩风不会教儿子,而是他儿子生性贪玩懒散、压根没心思学武。
魔头的眼神恢复到了从前的冰冷和漠然,只见他把目光一移,看向小孩身后的那堆篝火,嘴里则淡淡扔出一句:“明天早些起来,我要教你武功。”
“不准哭!”魔头将树枝抽在韩夜的肩头,双目圆睁,怒喝道:“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哪能受一点苦就哭哭啼啼的?给我扎好了,别像个娘们一样!”
索命阎王从来不理会别人的反抗,只是朝韩夜阴冷一笑,道:“学不学可由不得你,别忘了,你还中了我的毒呢!哼哼!”
仲夏的清晨,山林里也有一些微凉,索命阎王老早就醒了过来,只见他一手拎起熟睡中的韩夜,朝着韩夜的面门大喝道:“起来!跟我学武!”
不说吃的倒好,一说中饭,小男孩马上又觉得肚子饿得慌了,他摸了摸咕咕作响的小肚腩,吞了吞唾沫,经过一番思想挣扎,最后还是把短袖挽到肩上,膝盖弯下,双拳伸出,在那日光下的林子里扎起了马步。魔头围着小男孩转了一圈,观察了一下他扎马步的姿态,不禁叹气摇头,气道:“唉!一塌糊涂!”说罢,魔头便把双手负于身后,往林子深处踱步而去。
魔头粗犷的声音令韩夜震耳欲聋,也令他只觉烦闷无比,当下这男孩便睁开朦胧的睡眼,发现自己被魔头拎了起来,慌忙在空中晃动四肢挣扎,并怒道:“凶什么啊你?我会照做的,快放我下来!你这个坏蛋!”
只不过,魔头主动提出要教武功,韩夜却是未必肯接受的,一则他本身对学武就很排斥,二则他也不希望让一个魔头来教他武功,于是他使劲地摇头反对道:“我不要你教,爹说学武之人要一心向善,你是大坏蛋,我不学你的武功!”
韩夜听着魔头的话,不禁饶有兴趣地试了起来,但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根本就没耐心,加上心里又兴奋,只修了半柱香时间他便睁开眼来,失望地摇头道:“我什么也没感觉到……”
山贼头子眼中凶光一闪,从右手袖口里翻出一把匕首,右手紧握着,直朝踩在他身上的索命阎王刺去,与此同时,小男孩也发现了山贼头子那突然的举动,他很是担心索命阎王的安危,便急切地惊呼道:“小心!”
这句话虽然只有寥寥十几字,包含的意义却非常深刻:仇家的儿子又如何?为了回报那不经意的一次关心,他可以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别……!”小男孩伸出手来,刚开口想阻止,血光便已四散开来,他望着魔头杀人时那可怕的样子,心中有些发凉,但他也明白魔头在救他而山贼却是要害他,便没有再多加责怪魔头的惨无人道。
魔头见韩夜还呆呆地站在那即将烧完的火堆前,便催促道:“走了,发什么愣?想和这些骨灰过夜吗?”说罢,他整理了一下沾满血渍的衣服,继续前行,小男孩反应过来后,也紧紧跟了过去……
小男孩迎着那火焰的红光,有些迷惘又有些愤然,他向魔头皱着清眉,道:“他们都死了,你却连他们的尸体也不放过。”
“想不到除了师父,这世上还有一个小鬼肯关心我啊!哈哈哈!”魔头黑脸上伴着淡淡笑意,心里却想道:“这小鬼看似平庸,却有惊人的毅力和善良的内心,如果能好好教导一番,成就未可知啊。反正我此生罪孽深重,恐怕命也不久了,倒不如……”念及于此,魔头便用冷峻且略带期望的目光望着韩夜,那一刻,他找到了新的人生意义。
不过,魔头可不会由着小男孩的性子来,只听他道:“学武讲究循序渐进,根基扎得稳,武功练得深,我看你身上没几点功夫,先从基本功教起吧。”魔头自顾自地说了几句,然后冷冷瞟过韩夜全身上下,道:“你先扎个马步给我看看。”
“腿扎稳!”魔头的树枝打在韩夜的腿上。
韩夜听得有些兴奋了,也顾不上与魔头对立了,饶有兴致地开口笑道:“听起来挺有意思的,我想学!”
魔头面色凝重、意味深长地眯眼看了一下小男孩,点了点头,然后盘腿坐于地上,身子摆正,两肘靠在双膝上,双手合叠,双目微闭,他道:“想学就必须按我说的来做,先依我的姿势摆好吧。”
回家,但当这个小男孩再次回去时,却不知道那还是不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