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风而来迎接两人的是宣永和洛其飞，陈留附近树木全被砍掉，光秃一片，两人离城五里早被设在山丘高处的哨塔发现，以烽烟知会城内的宣永等人。
不过斗争实有违佛门的理想，所以慈航静斋每代选拔最出类拔萃的传人，负起此重责，使空门不用卷入尘俗的腥风血雨去。
徐子陵一呆道：“妃暄真说过这么一番话？”
在午后秋阳的照耀下，帆桅映闪余晖，颇有江河任我大唐战船纵横的迫人气势。
宣永坦然道：“是属下，夏军枕兵武陟，随时渡河，我们若不配合，会坐失良机。”
徐子陵苦笑道：“大师才真的是好，小子乏善可陈。”
跋锋寒变色道：“那怎办才好，要不要我前去警告窦建德？”
众人策骑随之，宣永道：“是虚军师，他说必须先联络少帅，弄清楚形势，始定进退，否则一旦吃败仗，敌人沿运河南下，少帅国会被连根拔起，属下也认同军师的意见。”
寇仲一震道：“我明白啦！”
跋锋寒默默计算，叹道：“你的反攻大计可能要就此寿终正寝。李世民确是用兵如神，且处处抢得先机，这批唐兵为数达三万人，在强大水师的支援下，又有紧扼水道的开封城作指挥总部，进可攻退可守，至不济也可封锁运河，截击你任何北上的部队。坦白说，你能否保着陈留尚是未知之数，对方是顺水来攻，你是逆水而守，且李世绩是身经百战的猛将，我们的形势非常不利。”
巨舰载满兵员辎重，吃水极深。
加上陈长林三千守城兵，陈留少帅军的总兵力达两万之众，虽不足进攻开封，稳守陈留是绰有裕余。
徐子陵像不敢惊扰他似地小心翼翼移到他身旁稍后处，夜风潮水般拂至，吹得两人衣衫飘扬。
寇仲哈哈一笑，点头道：“有道理，行之的思虑比我周详。”
徐子陵失声道：“甚么？”
徐子陵歉然道：“大师勿要见怪，只是……唉！只是李世民乃妃暄挑选继承和氏璧的人，而我却和他作对，似乎大违妃暄的意旨。”
徐子陵一震起立，凝望遥远的洛阳城。
寇仲和跋锋寒伏在大河北岸一处山头，瞧着近十艘唐室的水师船从黄河驶入通济渠，全是机动性强的小型战船，船上兵员全神戒备，一副随时应变的姿态。
徐子陵大惑不解道：“我现在似乎是破坏多于护法，唉！怎么说才好？妃暄一直在怪我劝不动寇仲退出纷争，现在我更其身不正的参与斗争。妃暄若真曾选我作护法者，晓得眼前的情况后，必会收回决定。她最不想见到的情况正在发生，一旦宋缺北来，天下势成南北对峙的局面，太平的日子不知何年何日出现。”
徐子陵心中翻起千寻巨浪，自己竟会是妃暄钦选的沙门护法者，究竟是甚么一回事，一时糊涂起来，千般滋味在心头。师妃暄太看得起他啦！
从没有一刻，比眼前一刻他更清楚自己在武道修行上再作出突破，达到一种从未梦想过的精神境界。
他不但听到四周的虫鸣蝉唱，同时又“享受”思念师妃暄那神伤魂断的凄迷感觉。
洛其飞恭敬答道：“唐重的水师援军抵开封后，按兵不动，与我们成对峙之局。我们正为攻守举棋不定，幸得少帅回来主持，我们再不用为应守应战的事烦心和争论。”
徐子陵坐在净念禅宗附近另一处山头，呆望远处的洛阳，心中想着跋锋寒所说从沙漠领悟回来的心法“眼前此刻”。
寇仲不解道：“李世民是否对窦建德过于轻视，这批水师精锐该继续东行，保护牛口渚、板渚、荥阳、河阴诸城才对，对付我少帅军岂非杀鸡用牛刀？”
了空来到身前，合十微笑道：“子陵你好！”
了空低喧两声“善哉”，平静地道：“人世间事错综复杂，谁能以微薄的智慧对瞬息万变的将来作出判断！我们只能从本心出发，作出选择，子陵亦只能凭本心行事，其他的不用过虑。子陵为现在的形势烦恼，只因一统和平的契机尚未显现，当契机来临，子陵自会晓得。老纳言尽于此，妃暄虽身在静斋，心却仍在江湖，没有事可以瞒过她。子陵去吧！”
他多么渴望师妃暄能像上一趟般，正在禅院内静待他的来临，他会把心中的矛盾和痛苦，尽情向她倾诉，让她的明心为他作出指引，可是他却知道与她再无相见的日子，这想法使他魂断神伤。
了空微笑道：“和氏璧在哪？”
除宣永和他两名得力副将高志明和詹公显外，卜天志指挥由三艘巨舰、二十四艘飞轮船和三十三艘海式斗舰组成的少帅水师，亦枕戈待旦地守卫陈留一带水道。
晚祷的众僧像全不晓得徐子陵的来临，没有人露出注意的神色。
妃暄为何选他作沙门的护法者？她是否高估了他？
了空摇头道：“李世民只是妃暄认为最能为天下万民谋幸福者，护法的另有其人，而那个人就是你徐子陵。”
洛阳的风风雨雨，丝毫没影响净念禅宗的宁和平静。假若来攻的是突厥人的狼军，当然是另一回事。所以师妃暄肩上的重任，在为万民谋幸福外，更要为沙门护法。
宣永欣然道：“我们那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却不得不佩服虚军师的先见之明，少帅去后，军师到钟离找我们商议，认为李子通不足虑，故可移重兵屯驻梁都和陈留，以应付任何突变，当少帅需要时，更可出兵攻打虎牢或支援洛阳，否则就是轻重倒置。”
石阶已尽，徐子陵登上山头，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不见人影，寺内众僧集中在铜殿前的法场，诵经和敲木鱼的声音填满山头的空间。
了空低喧佛号，慈祥的道：“子陵请随我来。”
跋锋寒摇头道：“李世民岂会大意轻敌，必是另有手段应付窦建德的大军。”
徐子陵轻叹一口气，道：“我今趟到此拜见大师，是希望大师为我向妃暄传话，告诉她徐子陵不但有负所托，还毁诺卷入寇仲和李世民的斗争中。”
了空朝他瞧来，双目深邃不可测度，宝相庄严，语气平和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将来的事，谁都没法预测，我们终是空门之人，难以直接介入尘世的斗争仇杀，所以只能挑选有为之士，为我沙门护法。”
了空哑然失笑，洒然道：“佛门不打诳语，子陵以为贫僧诓你、安抚你吗？”
寇仲头皮发麻地瞧着巨舰上飘扬的旗帜，苦笑道：“这是由李世绩指挥的水陆两栖作战部队，我的娘，李世民不是命他攻打陈留吧！”
他生出想哭的感觉，又对石青璇涌起内疚。他既决定努力争取她，就不应再想师妃暄，可是他却情难自禁。
战争的压力在过去十多日间折磨得他很苦，令他生出对不起师妃暄的罪恶感。可是现在他成功从这些心障抽离出来，精神肉体一分为二，又是合二而一。
徐子陵恍然道：“李世民就是妃暄选作护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