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洒然笑道:“在我们心中,落雁永远是那位美人儿军师。”
沉落雁没好气地横他一眼,微嗔道:“子陵凭甚么认为他不会,李世民始终有胡人血统,宋缺绝不会让这种人统一天下。要振兴汉统,此乃千载一时的良机。李家顾忌寇仲,对宋缺更是惮惧。”
徐子陵讶道:“我只知宋家在南方有财有势,却不晓得在军事上占着如此举足轻重的地位。”
寇仲叹道:“可以这么说,你老人家有甚么打算?”
沉落雁露出千言万言,不知从何说起的神态,秀眸异采涟涟,动人至极点,似欲要扑入徐子陵怀内,又像尽力在克制自己,忽然垂下螓首,轻轻道:“子陵猜错哩!世绩于黎阳城破时成功突围逃走,被俘的秀宁公主和李神通在寇仲的斡旋下为窦建德释放,你可以暂时安心。”
张镇周和杨公卿开口王世充,闭口王世充,毫不客气,不但不视他为皇帝,更似不当他是主子。
杨公卿道:“我自起床后没吃过东西,肚子饿得咕咕叫,不若到天津桥头的董家酒楼祭祭肚肠,顺便为少帅洗尘。”
王玄恕欣然道:“杨老和张老两位大将刻下均在洛阳,我安顿好少帅后,会使人通知他们,他们定会很高兴又可与少帅见面叙旧。”
致败的原因是王世充本身性格的问题,此人表面的话虽说得好听,事实却是狡诈反覆,心窄不能容人,致除王氏同宗外无心腹可言,这样的一个人,何能成大业。在这样的性格支配下,他根本不可能以诚待人,更难令人甘愿为他效死。遇上豁达大度,知人善用的李世民,后果可想而知。否则如秦叔宝、程咬金之辈能争相来投为他出力,鹿死谁手,确未可知。
心中最想问的是杨公卿的情况?但纵使是对他有好感的王玄恕,亦知不宜匆匆问出口来,否则如传回王世充耳内,他不怀疑两人的关系才怪。
可是寇仲却肯定若任由王世充与李世民决战,最后败的必然是王世充。
寇仲苦笑道:“我在想是否白来一趟。”
寇仲生出历史重演的感觉,朱粲无论如何不济,手下贼兵总有数万人,他于王世充等若“五刀霸”盖苏文之于“龙王”拜紫亭,可成为扭转局势的奇兵,难怪王世充如此有恃无恐。
接着娇媚地白他一眼道:“现在心情好多啦,这些烦事不该对你说的。是哩!你到长安来有何贵干,不是对那个所谓宝藏内的废铜烂铁仍死心不息吧。李渊起出那不符实的财宝后,任由那批发霉的兵器留在下面,现在谁都没兴趣谈杨公宝库,只当那是个笑话闹剧。”
听到王伯当之名,徐子陵心中涌起难言的滋味,不过素姐已逝,对王伯当侵犯素姐的怨恨早云散烟消。看到李密和王伯当两个曾叱吒风云的人,落至如此田地,那还有兴致与他们计较。
沉落雁香唇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道:“他当然认为自己可东山再起。”
沉落雁道:“若说寇仲是天生的卓越统帅,宋缺就是博通古今衰变,中土最高瞻远瞩的军事战略大家。所以他能一直按兵不动,直至合他心意的寇仲兴起,始表态支持。宋缺配寇仲,一个精于作全局的布置战略,一个是沙场上无敌的统帅,你说李家对此有何感想?”
寇仲生出警觉,心想若张镇周暗中降唐,与李世民来个倒王世充的里应外合,现在就是刺探机密。摇头苦笑道:“除非王世充肯把部份兵权交出来,否则我有甚么办法。”
沉落雁不以为忤的道:“能惊动我们徐公子,此人自非等闲之辈。差点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你们的好朋友商秀珣场主这两天会到长安来,尹德妃特别邀我作她的伴友,听说李建成对她很有意思。”
杨公卿道:“现在就要看李世民是否有本事将洛阳围个水泄不通,亦要看窦建德会否挥军来援,所以虎牢一线最具重要,不容有失。”
杨公卿、张镇周和寇仲在厅内围桌坐下,这两位王世充手下最著名的大将均有风尘之色,可知奔波劳碌,因即将来临的大战难得休闲。
沉落雁背着他“噗嗤”娇笑,道:“美人儿军师,亏你们叫得出口,这称号令我们想起寇仲。我没有看错他,他或者是唯一能今李世民吃败仗的人。”
骄兵必败。
沉落雁娇躯微颤,缓缓转过身去,透窗瞧往蔚蓝清澄的天空,叹道:“还不是因为念在一点故主之情?”
徐子陵明白过来,李密入关后并不得意,获封几个虚衔,事实上被投闲置散,反而手下大将李世绩受重用,怎能快乐得起来?
张镇周叹道:“大郑的成败,要看明天的会议王世充如何分配兵权,若他肯用我们三人任何之一宇虎牢,李世民大有可能吃败仗。”
杨公卿冷笑道:“事到如今,若他仍执迷不悟,任用宗亲,那就是他要自取灭亡。”
人马驰上天津桥。
徐子陵动容道:“沈军师这八个字形容得非常贴切。”
张镇周压低声音道:“少帅今趟来是否要助王世充应付李阀的大军?”
沉落雁道:“如我真是那么绝情的人,现在就不用烦恼。”
杨公卿摇头道:“我其不明白王世充因何一错再错,竟招揽这人人切齿痛恨的凶魔。”
他故意说得含糊,是不想节外生枝。
顿了顿叹道:“王伯当虽名义上被封为左武卫大将,同是有职无权,故生出非份之想,常对密公说李世绩据黎阳,张善相守罗口,中原一带忠于密公的旧部仍是人多势众,际此唐郑交战之时,只要离开长安,出走山东,招集旧部,定可创出一番新局面,重振瓦岗军的声威。唉!忠言逆耳,我离多番劝密公打消这念头,总是说不动他。你教我怎么办?”
王玄恕大吃一惊道:“少帅万勿这般想,父皇不是刚说他非常欣赏你吗?”
寇仲失声叫道:“甚么?”
沉落雁双目闪着智慧的光芒,道:“你这叫关心则乱,寇仲岂是这么易被收拾的。更正确点说,应是‘天刀’宋缺岂是这么容易应付的。一旦惹出宋缺,将没有人能预料局势的发展。”
李密惨胜宇文化及后,不待恢复元气,立即用兵对付王世充,正是致败主因。
寇仲忙道:“我不需任何人侍候。是哩!我在这里的诸位老战友近况如何?”
寇仲和杨公卿均听出他言不由衷,因为以他的精明果敢,王世充又伤透他的心,绝不甘愿陪王世充一道送死。
沉落雁又道:“岭南军以俚僚为主,民风纯朴,刻苦擅战,视宋缺为天人,固虽只十多万之众,却是训练精良,在宋阀的财势支持下,加上寇仲这样的人材,即使李世民亦不敢轻易言胜,所以你不用为寇仲担心。”
事实上王世充不信任外人的性格,亦是魔门中人的特性,同门也互相猜疑,何况对待外人?
但他的称帝在战略上绝不聪明,因为这会令窦建德生出反感,推翻联手的盟约。不过却是风气潮流所趋,盖因林士宏、刘武周、梁师都、李渊、萧铣等各方霸主均先后称帝,他王世充若再高举“杨隋”的旗帜,将难有号召力。刚击败瓦岗军的王世充声势如日中天,加上王玄应等人怂恿,心痒难熬下,遂走上这错误的一着。
徐子陵晓得她误以为自己是侯希白,缓缓举步走到她身后五尺许处,淡淡道:“沈军师为甚么事心烦呢?”
徐子陵苦笑无言,沉吟片晌问道:“军师仍未说出因何事心烦?”
徐子陵踏进多情窝的院子,首次对选择多情窝作落脚的地方生出悔意,因为多情窝已因侯希白成为名人没有秘密可言。他正是因到多情窝,故先后被婠婠和石之轩发觉他来长安,以后情况更是祸福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