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俊听教听话,一个左侧翻,逸出包围网外。
说话的是那师爷模样的中年文士,负手身后,慢条斯理的离开设在走廊的桌子,来到三人身后,先绕着三个人打个转,最后停在寇仲和徐子陵前,斜眼瞧着寇仲,又瞧瞧徐子陵,露出一个阴恻恻不怀好意的笑容,冷哼道:“本人项元化。人称师爷化,专负责北马帮的账目往来,就以两锭足两的金子买下两位兄台的马儿,骚娘子你最好不要干涉我们北马帮的买卖。”
饭堂只一桌坐有客人,当然是骡道人,伏案大嚼,旁若无人。
阴显鹤默然片晌,缓缓道:“说吧。”
烟雾里隐见一道人影卓立不动。此人身形修长高瘦,背挂长剑,说不出的孤单高傲,彷似仙境里的人。
阴显鹤眼内再现杀气,语调仍保持清冷沉静,道:“杜兴是个双脸人。暗里做尽坏事,控制着一个包赌营娼、走私漏税的罪恶王国,通过暴力、恐吓、贿赂、诛除异己种种手段,逆我者生,顺我者亡,直至所有人都屈服于他淫|威之下,敢怒不敢言。另一方面却摆出主持公义的武林大豪款儿,处处排难解纷,为被抢掠欺负者讨回公道,甚至设置义堂免费供贫民饮食,许开山正是他的走狗,为他干伤天害理的事的走狗,好无损他的声望。”
寇仲正要深入询问安乐惨案的事情,外面忽然响起兵器交击的密集清响,还有叱喝声和推波助澜的唱采声。
寇仲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他是谁?”
阴显鹤忽然叹一口气道:“我少有与人说这么多话的,更不习惯和人合作。若非徐兄和寇兄均是我敬服的人,我会把这些话都省掉,徐兄请勿要再理会此案,报恩只是我阴显鹤个人的事。”
寇仲心中明白,阴显鹤来此必与安乐惨案有关,从他入手去了解整件事,会比问任何其他人更可靠。笑道:“老板娘放心,我这位兄弟是最优秀的说客,必可令老阴开金口。”
骡道人震骇之色尚未完全消去,他惊懔的固是寇仲双目透出精纯无比的玄功异芒,更震撼是他原先敛去神光,藏而不露的功夫。好半晌骡道人才回过神来,压低声音道:“你是谁?”
骡道人耸肩道:“他自己不说出来,谁晓得呢?”
四人脸脸相觑,怎都猜不到他来得突然,走得更突然。
寇仲仰天大笑道:“你说停就停吗?小俊,给我把他们全宰掉。”
伙计们送来羊肉包子后不知全溜到那里去,空广的饭堂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寇仲拉开长度过膝的羊皮外袍,露出右摆内藏挂的井中月,道:“道长看我是谁呢?”
寇仲伸个懒腰道:“打起来了,北马帮的人耐性不错。”
外联帮、北马帮都为东北帮的人喝采打气,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骡道人捧腹道:“这叫良药苦口嘛?这摆明是药酒来。”
寇仲点头道:“道长好眼力。”
骡道人道:“就是总巡捕的南山和安乐帮的二当家舒丁泰,两个都是贫道不欢喜的人,这些人凭甚么为我棋友讨回公道。”
骚娘子色变道:“他不惹你,你还要去惹他?”
任俊且战且退,左臂染血,因对方人多势众,落在下风。
北马帮那桌有人暴喝道:“我们项师爷看上你们的马儿,不知是你们多大的光荣,有我们北马帮照拂你们,在北疆打横来行也不怕。出来行走江湖,不外求财求平安,兄弟得识相点。”
骚娘子犹有馀悸的道:“怪人一个,他来干甚么?”
骡道人剧震道:“这是否表面看来毫不起眼的宝刀井中月。”
骚娘子笑骂道:“谁用你来宣扬奴家的好处?两位公子一试便知。”
骡道人像此时才晓得有客人到,回头看来见到两人,哈哈笑道:“独嚼无味,快过来陪贫道。老板娘的羊肉包子确是不同凡响,还有珍藏的鸿茅酒,理气益肺、滋阴补肾、益气安神、平肝健睥,好处说之不尽。”
阴显鹤“呸”的一声,不屑的道:“我才没兴趣去理这种事,这人间世从来就是这样,以后亦不会改变。我要杀许开山,是因为我欠陆大当家一个恩,现在正是报恩的时候。”
骡道人点头道:“有你们出手相助,当然是另一同事。外边共有四批人,分别来自北马帮、外联帮、仙霞洞和东北帮。最正派的是仙霞洞洞主陈和派来的得意男女徒弟吕世清和郎婷婷,仙霞洞是东北仅次于长白派的名门正派,陆老弟一个遇害的儿子,就是拜在陈和门下,所以陈和虽不爱卷入江湖纷争,对此事仍不能不理。”
包括吕世清师兄妹在内,苏青、帅爷化、贝晨分等人无不露出震骇神色。
寇仲耸肩道:“多少钱也不卖。”
徐子陵点头道:“正是他。我们确是路经此地,往山海关找‘霸王’杜兴算一笔账,途上闻得安乐惨案,撞上这个许开山召开的讨崔望大会,觉得其中事有可疑,才来找阴兄请教。”
阴显鹤目注温泉,以他一贯不露丝毫感情的声音语调道:“兄台最好回去。”
骡道人答道:“青姑名叫苏青。外号‘勾魂夺魄’,是外联帮龙头大贡郎的女人,所以武功虽不怎样,却能坐上外三堂凤堂堂主之位。至于东北帮亦大有来头,帮主贝叔群是高开道的结拜兄弟,高开道得势,他们水涨船高,希冀能盖过北霸帮成为北疆第一大帮,今次率人来的是少帮主贝晨分,此人生性阴沉,刚才一直没说话,只纵容手下胡闹,所以不惹起少帅的注意。”
阴显鹤不屑的道:“杜兴,哼!”
骡道人反镇静下来,长吁出一口气道:“难怪你们半点不把外边的人放在眼内,原来是名震天下的寇仲和徐子陵亲临,看不到你的刀,竟给你们骗过。”
任俊点头应是,照拂马儿去了。
骡道人答道:“蝶公子阴显鹤是东北新近崛起的用剑高手,冷血无情,心狠手辣,性情孤僻,不过虽没有甚么大恶行,声誉却不甚佳,因为没多少人欢喜他。”
任俊刚被人在左背划出一道血痕,心浮气躁,闻言立即精神大振,对寇仲的话更是深信无疑,虽是刀光扑脸而来,看不清敌刀来势,仍只往后稍移三寸。刀锋在鼻尖前劈下,就是这毫厘之差,令他转危为安,其他人全摸错他的退势,刀剑攻在空处。任俊刀光一闪,正面劈空的刀手立时胸胁血溅,应刀抛跌。
徐子陵恍然道:“原来阴兄有为世除害的心。”
贝晨分霍然起立道:“住手。”
徐子陵微笑道:“我们碓是凑巧路过,适逢其会,公子不信也没有办法。”
寇仲微笑道:“下卖。”
寇仲往大门瞧去,心想难道是许开山来了。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直摇头,骚娘子说话总是语带相关,不离男女之事。
寇仲知他怕北马帮的人强行夺马,点头道:“记着不要害怕。”
蝶公子冷然道:“谦虚不是罪过,但说谎却是居心叵测,这是甚么时候?甚么地方?”
寇仲坦然道:“我敢指天立誓,碓是路过贵境,适逢此事,不过我们对安乐惨案亦有耳闻。且从少娘就教我们见到不平的事,定要替天行道,这么说道长该满意吧?”他的话自有一股发自心中的真诚,教人不能怀疑。
寇仲见他真情流露,乘机问道:“外面的是甚么人,一盘散沙的能成甚么大事?”
仙霞侗的吕世清站了起来,看样子是心生义愤,要下场干涉。
他的心完全平静下来,沿途寇仲和徐子陵对他的严格训练,显出奇效,他感到强大的自信,似能瞧破敌人每一个意图和变化。
东北帮的人锐气已泄,一时不知应追过去继续动手,还是留在原处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