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道:“外面情况如何?”
杜伏威意犹未尽道:“李渊算甚么东西,不过犬父却生了李世民这个虎子,先后用诈,骗得突厥和刘武周不攻太原,使李阀无后顾之忧,更以奇兵大败宋老生,攻克长安,捧了代王杨侑为帝,差点把李密气死。”
打定主意,两人继续上路。
杜伏威对他的冷嘲热讽毫不在意,淡淡道:“因为你这小鬼比较似我。”
寇仲在他旁坐下道:“我在城内各处留下美人儿师傅的暗记。香小子若见到,该知是我们来了。”
寇仲无奈道:“说吧!孩儿想不听都不行。”
又转过来微笑道:“你们最好先找个地方躲躲,避过风头火势,否则将会变成‘蒲山公令’下的冤魂。”
寇仲虎目亮了起来,射出无比炽热的神色,却没有答话。
寇仲干咳一声道:“这是老爹的地头,唤你的手下出来吧!”
众人齐声发喊,毫不理会地加速往港口挤去,瞬息后人流回复畅顺,刚才发言的叛军兵头已不知到哪里去了。
杜伏威默然半晌,平静地道:“宇文化及跟杨广太久了,很多坏习惯都改不掉,到了彭城,由于水路给李密封锁,改走陆路往长安,希望快李渊一步控制京师,竟下令掠夺民间牛车二千馀辆,还蠢得只以之运载从杨广处抢来的宫女和珍宝,武器、装备、食粮却命兵士背负,惹得兵士生变,带头的正是曾和他联手杀杨广的司马德戡,虽给他平定了,但已元气大伤。唉!宇文化及一向以智计闻名,想不到有此失着。”
杜伏威叹道:“帝位之争中,甚么人伦大统,仁义道德,都派不上用场。能成大事者,谁不是重实际,轻虚言,行事心狠手辣之辈。杜某之所以看得起你,因为你正是这种人,既有野心,亦有手段。所以当江湖上都说你们走运时,只是杜某才深悉你两人厉害处,试问谁不是给你们玩弄于股掌之上,有谁可骗倒你们呢?”
杜伏威续道:“他的愚蠢,便宜了李密,命徐世绩和沉落雁伏兵黎阳,大败宇文化及,降者无数,女子财货尽失,宇文化及靠着绝世武功,率二万残馀北走魏县,风光难再了。”
杜伏威避开他的目光,望往前方,缓缓道:“宇文化及也不照照镜子,他武功有馀,声望却不足。那昏君被杀的消息传到洛阳,王世充便拥立越王杨侗作傀儡皇帝,这时代兵权在谁手上,谁就可控制大局,否则纵有盖世武功,亦不外是一个超卓的武士或刺客而已。”
丹阳在望时,两人商议入城的方法,徐子陵道:“丹阳城墙虽比江都低矮一点,但也有好几丈高,若无勾索辅助,多练十年鸟渡术都跳不上去,如何是好呢?”
杜伏威别过脸来深深凝注他道:“你和小陵两人,我比较欢喜你这小子,想知道原因吗?”
又回心一想,眼前便过不了杜伏威这一关,除非有神仙救助,否则今趟必无幸免。
坐在水井旁的徐子陵哂道:“路远兵疲,宇文化及又一向声誉不佳,人人都视他是皇帝的走狗,现在只是恶狗反噬主人,根本不得人心,我才不信他能有多大作为。哼!不要说去长安,就算想去洛阳,李密肯放过他吗?”
杜伏威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柔声道:“孩子想知道原因吗?”
寇仲这二十多天吃的只是山林的野果,口都吃淡了,心切进城,道:“没有人想到我们会到丹阳来的,兼之现在连我们都认不出自己,索性大摇大摆入城好了。”
两人头皮发麻,旋身望去,只见他们高瘦的老爹头顶高冠,负手卓立厅心,脸无表情的冷冷打量两人。
寇仲失声道:“那李密的声势岂非更盛?”不由想起他颁下追杀他和徐子陵的“蒲山公令”,他们的处境将更不利。
寇仲哈哈笑道:“忘了我们是武林高手吗?闯不了就逃,然后另想办法,先丢掉了你把鬼刀,来吧!”
门外声息全无。
寇仲苦思半晌,忽道:“假若我不答应,你是否会杀了我呢?”
徐子陵一震停下,颤声道:“糟了!你记否刚才有几座烧通了顶的房子,怕就是那里了。”
杜伏威神情肃穆,在南端的椅子坐下,柔声道:“小仲!坐下吧!”
寇仲愕然往他望去,首次感受到杜伏威的诚意。
杜伏威双目射出前所未见的神光,瞪视他道:“若你真肯诚心诚意认我杜伏威作父,改我杜姓,我杜伏威将视你如己出,并助你成新朝的皇帝。”
寇仲沉吟间,敲门声起。
几个较接近丹阳的乡镇,都变成大火后的灾场,据闻是从丹阳败走的隋兵做的好事,只是这批败返北方的贼兵,便已造成老百姓极大的苦难。
徐子陵坐起来,问道:“探到甚么消息?”
寇仲在徐子陵耳边道:“这就是群众的力量,只要懂得利用,便可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功效。”
踏上通往南郊的大道,两人立即放下心来,只见以千万计的人正匆匆往前方赶去,人车争道,哭喊震天,再分不清楚那个是兵是贼,人人都赶着往别处避难。
想到杜伏威是有备而来,必先布下天罗地网才现身出来与他们父子相认,更是心中叫苦。
寇仲忽跳起来道:“说不定是香小子,因为我在暗记中以暗号点出了我们在这地方。”
一声叹息在厅心处响起。
寇仲找人问了一番后,回来道:“原来杨广被杀后第五天,李子通闻讯率大军攻打扬州,宇文化骨这胆小鬼不敢迎敌就坐船溜了,听说不是回洛阳就是去长安。”
寇仲有点受宠若惊的在他右旁的太师椅坐下来。
又正容道:“现下只要你一个决定,天下就是你我的囊中之物了。”
两人随着人潮,千辛万苦的远离江郡,沿江朝丹阳走去,只要找到该地最大的青楼伴江小院,就可探到香玉山、素素等的行踪。
杜伏威沉声道:“鱼与熊掌,两者难以兼得,假若我只要你助我为帝,异日必被你杀死。你和徐子陵都是那种天生不肯屈居人下的人,第一趟和你们谈话时就知道了。”
两人像小乞儿般呆坐街头,茫然看着街上稀疏的行人,间有江淮军驰过,也没注意两人,近年来到处都是逃难的人,对这类情景早见怪不怪。
寇仲愕然道:“你自己不想当皇帝吗?”
寇仲叹道:“真想见一个隋兵就杀一个,见两个就杀一双。走便尽避走好了!又没有人留你,为何却要放火烧屋才肯离开呢?抢东西不一定就要放火杀人吧?”
徐子陵笑道:“翟让人都死了,还有甚么好说的。该掉过头来说,这么多场劫难我们都死不了,实是鸿福齐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