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石敬瑭双目充血,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嘶吼。
“噤声!这等话都敢说,你不想活了?!”
“蜀兵弩强,此战失利,非战之罪,各位不必介怀。”李从璟和颜悦色,“诸位力战劳苦,且先下去歇息,稍后本帅会去看望伤员。”
此时,剑州城中,王晖、李肇碰了面,两人叙说了一番各自战况,好让对方有所了解。
站住脚,望着洪继新期待而又故作淡然的神色,淡淡一笑,“足下想听?”
“收兵了?”石敬瑭望着潮水般四面涌来的西川兵,又看看河桥那端不成模样的护国军军阵,浑身的力量不知去了哪里,他喃喃道:“又败了?”
山坡上的东川兵,在推下过一轮山石后,呼喊着冲杀下来,从李从珂的角度望去,他真觉得彼方将士如同神兵天降,不可与其争锋。杀伐半生的李从珂,握刀的手开始颤抖,这等境遇已是多少年未曾有过了?
“但说无妨。”洪继新表示很大度。
保义军、护国军开始后撤,两川甲士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在后面大肆追杀,前者本就已无战心,此时更可谓是兵败如山倒,被追杀的分外惨烈。只不过,有了前日李从璟对两军的严惩,此番却是没人敢丢盔弃甲了。
李从璟看见,李从珂面如死灰,唉声叹气,看来受了很重的打击,而石敬瑭则是双目无神,意态颓然,此战他用力甚大,更受了些伤,但结果却是护国军折损过半,比之先前北山之败更惨,如今有些萎靡不振。
李从璟站在指战棚外,眺望着河桥、后山战场,面如湖水,不见深浅。
“大帅,明日便要将这些弩具尽数搬上阵前?”朱厹问这话的时候,使劲儿搓着手,神色亢奋,面颊潮|红,显得极想大干一场。
他提起刀,俯下身,盯着山坡,本想高声大喊,带领将士继续冲阵,话未出口,又给咽了下去,怎么都喊不出来。在这样的打击力度下,他忽然觉得,便是有不惜一死之心,也没有去送死勇气。
李从珂被一支竹竿弩贴着面颊擦过,即便是兜鍪质地坚韧,也被扯开一道巨大的口子,他本人也被沉重的力道带着摔倒在地,在山坡上滚了两下再爬起身时,脸上已满是粘稠的鲜血。
保义军、护国军虽然撤得狼狈,却也并非没有勇士,没了两川的强弩加身,两军各自分出一部将士,由骁勇之将带着断后。保义军那边,领头回身再战的将领不知是谁,护国军这边却是石重贵亲自断后,力战不退。
“哼,往里日听闻秦王殿下军功赫赫,破大梁,走渤海,败契丹,甚为钦佩,此番入蜀,本想瞻其风采,却不想竟是如此……真是让人失望!”
李从璟回了军营,正召集参谋处商议接下来的战法,石敬瑭、李从珂相继赶到帅帐,前来请罪。他们如今虽没了官职,毕竟分量还在,战败不能不有所表示,跟着各自临时主将来的。
苏逢吉这般做派,让洪继新不明所以,他跟上去拦住苏逢吉,问道:“苏君对某方才所言,有何评判?”
全身沸腾的血液,在转瞬间被冰雪浇冷,昂扬的斗志、不可一世的气焰,以为即将要破阵立功的希望,刹那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剑州距离成都五百里上下,当日军情经由快马加鞭,当夜便递到了孟知祥面前。
西川兵在战鼓的催动下,开始发起反攻。
两人说笑半晌,言辞激昂,将李从璟狠狠嘲笑了一番——借此进一步鼓舞士气,而后王晖又叮嘱李肇不可轻敌,要防备李从璟夜袭云云。
他脸色煞白,抬头前望,弩矢从天而降,落进军阵里,钻透士卒们的身躯,造成一大片杀伤,饶是他久经杀伐,心里也生出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惧,规模如此大的弩矢运用,便是在梁晋争霸时期,也极难看到。
正当此时,雷吼般声响,在他身旁炸开,他耳膜一震,脑袋像是被人猛击,有刹那间的晕眩,身子都跟着一颤,连带手上的动作也缓了半分。
苏逢吉正追赶冯道,听见这两人谈话,停下脚步来,向那大义凛然之人行了一礼,“敢问足下高姓上名。”
打仗就是拼武器装备,这个概念李从璟可是比谁都懂。
置身战场中央,剧烈的嘈杂声让人站立不稳、头晕目眩,李从珂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的双耳忽然捕捉到了一阵金锣声,而后他面前浮现出亲卫劫后余生般的惊喜面容,对方朝他大喊:“军帅,秦王下令收兵了,快撤吧!”
“完了!”这是石敬瑭的全部念头:他的战斗完了,他的护国军完了,他自个儿也完了。他感到他浑身已经麻木,神智都不在清醒,他的腰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那是一名西川兵将长枪捅进了他的甲胄缝隙里。他愕然抬头,双目失神,像是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
旁边有人劝他消消气,说苏逢吉行事向来任性,让他不必在意。
“秦王殿下自有打算,你说这么多作甚!”
虽说这些两川加紧赶制了些,但根子上还是郭崇韬伐蜀留下的。
“父帅!”或许是石敬瑭愣神的时间太久了些,石重贵不知何时已经赶过来,他拉住石敬瑭的马辔,神色焦急,朝石敬瑭喊,“大帅下令收兵了,快走!”
剑州城内外的蜀兵强弩,是从哪里来的?
耳畔萦绕着将士们的惨嚎声,叫他耳鸣阵阵,李从珂眼看着将士们被弩矢杀伤、不住哀嚎、东倒西歪的惨状,感到绝望,便是连亲卫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清,恍惚间,他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蜀兵竟然强悍到如此地步?
四百余伏远弩、三百余木单弩、两百余竹竿弩、百架绞车弩?东、西川加在一起,这个数量应该可以翻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