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天的雪,下得特别的大,我爸眉头上都是雪,我的双脚麻木了,嘴皮一直哆嗦着,只会喊爸……可医生告诉我爸说,我的双腿冻伤严重,已经保不住了,必须要截肢保命。我爸不信,抱着我从一个医院跑到另一个医院,把县城里的医院都跑遍了,还是没有希望……”
咦,这是他在关心她么?
占色就一个字儿,就没再跟她啰嗦了。
“嗯。”
“占小幺,这可是你说的!爷可没逼你?”
六年前的他,自然是不可能会做饭的。
“聊天儿都会烫伤脚?”
“媳妇儿,你男人这招儿很高明吧?”
“占小幺,你心里最爱的男人,肯定是你爸吧?”
“后来,就在我妈都劝他放弃的时候,他硬是带上了全家所有的钱带着我上了哈市的大医院。在那里,事情总算出现了转机……医生说可以先保守治疗,但不保证结果。实在不行,还得截脚。而且,还得付大笔的医疗费,一笔我们家付不起的医疗费……”
咂巴了下嘴,她将卤好的鸡翅捞了几个上来放在碗里,吹了吹气儿,正准备送入嘴里,第六感发生了作用,冷不丁回头一看,这才发现铁手同志居然还没有离开,正杵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她。
“哦,好。你让他先坐会儿。我现在就开始炒菜。你看我啥都准备好了,入锅一炒炒,一会儿就可以上桌了。你让大家伙儿先等着啊!”
顿了顿,她手上的动作放慢,语言也凌乱了许多。
“罗汉全斋,听着不错,可你会做么?”
“嘿嘿,那是因为我贪吃……”
“不是没有烫伤么?”艾伦噘了噘嘴,很享受他的关心。
吸着鼻子笑了下,占色将头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眯上眼睛,声音幽幽地说:“四哥,这就是我印象里的爸爸,他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去面对一个身披袈裟,口里念着阿弥陀的爸爸呢?”
正在流理台上忙活的占色,刚才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她在干什么,听到她的尖叫声儿才转过头来,顿时吓了一大跳。刚出锅的汤什么温度?想想她就肝儿颤,飞快地丢开菜刀,过来扶她坐在厨房的椅子上,怨念地教育。
“放心吧,不会说的。”
……这些美好的从前,她怎么会舍得忘记?
“没良心的小妇人!老子在你心里就什么都不算了嗯?怎么没见你这么用心的给你家老爷们儿做过菜?哼,老爸要来了,瞧瞧你这得瑟的小样儿!”
笑了笑,她目光柔和地补充。
这会儿工夫,占色该准备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等着到点儿下锅炒。当然,除了为她爸精心准备的素菜之外,她今儿甚至还特意卤了一锅鸡翅。
占色见她呲牙咧嘴的坐稳了,就蹲身下来,正准备替她脱下袜子,厨房门口就风一般卷进来了一个气息不稳的男人。
在铁手替她看脚的时候,艾伦的心跳就没有匀速过。一只手不停地抓着凳子的角儿,扯啊扯,抓啊扯,现在套上了干净的鞋,再瞄一眼男人板着的黑脸,想到自个儿干的这点儿锉事儿,不免有点心虚。耷拉一下眼皮儿,愣是没敢吭声儿。
“行!”
“去吧去吧!你们小两口有机会就谈恋爱去,厨房里有什么好呆的?!”
艾伦是一个能给人带来欢乐的人,见她又说又比划,占色笑不可抑。
她不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最小的记忆只能追溯到六岁那年。
色眯眯地舔了下唇,艾伦又凑到她的侧面,身体依靠在流理台上,后仰着上半身直勾勾地看她,满脑子都是旖旎的幻想。
从‘你爸’到‘咱爸’,从捻着酸味儿,到恨不得把老丈人给供上神龛,权四爷的转变让人又好笑又好气。
这位艾二小姐整天花样儿倍出,她到锦山墅来,自然不会真是因为今儿有客人。
不曾想,这位顾前不顾后的艾二小姐,刚刚端上手的碗被锅里的热气一冲,失手就滑了下去,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连同碗,直接砸在了她的脚背上。
偏过头去,权少皇审视着她的脸,好笑地又捏了下,邪肆地笑。
嗔怪地瞪了一下大声说出来的男人,占色才勾了勾唇角。
占色一件件数着,回忆着之前买过的菜,一路说着她的‘迎父晚餐’。
“呵!这不是怕咱爸不喜欢我这女婿么?”
她要微笑着告诉他,没有你在的这些年,我活得很好。
权四爷正准备开口,厨房的门口,突然传来一个苍老而哽咽的声音。
她只笑,“当然啦,特别好吃呢。你做的嘛!”
“喂,你俩吃啥好东西了?还不快点拿出来给我分享?”
瞧了瞧空荡荡的碗,占色笑眯眯地点头。
看着他脸上那个僵硬的样子,占色心下明白,他害怕艾伦再去‘关照’那一锅海带排骨汤,然后发现他在里面动了手脚,会感觉到难堪。
“咦,你怎么了?不乐意陪我来买菜啊?损了你大少爷的威风是不?”
艾伦今儿的运气很不错,她进屋穿着袜子,脚上还套了一双棉质拖鞋,那碗汤的热量在通过厚厚两层之后威力大减,虽然脚背上烫得红通通的一片,却明显没有烫伤。
原来权四爷这么在乎她呀?
掂着一只脚,她甩了甩,痛得惊叫了一声儿就蹲了下来。
“太有档次的菜我也不会做,都是一些家常的。你说他这些年都在寺庙里呆着,肯定习惯了不吃荤的……上次我在慈云寺的斋菜堂吃过一道菜,叫罗汉全斋,吃着还不错,今儿晚上我准备试做一下。我猜他会喜欢……你说呢?”
撇了撇嘴,艾伦哼了哼,摆出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