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她以往在宫中里,也曾为赵绵泽值过夜……那时她只能远远的站着,亲耳亲着他与他的妃嫔们在里间做闺房之乐,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心却早已麻木。
榻上,他双眼依然紧闭,并没有醒。
阿记打了一个酒嗝,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他没有反应,她探探他的额头,正想拉了被子来与他盖上,却见他剑眉微蹙,似醉非醉地睁开眼,突地盯住她冒出一句。
反正他睡着了,不会知道。她就亲一下。
她勉强苦笑着,打开沉重的包裹。
洪阿记微微一愣,从对酒的仇视中回过神来,大抵也发现先前对他的抱怨没有顾及彼此的身份,有些僭越了。琢磨着他问话的意思,她把头往下一低,垂得更厉害,却一五一十道:“回少爷话,属下洪泰二十二年入东宫,算来,已十四年有余……”
待她醒来时,已接近晌午了。
“在想什么?”赵绵泽的手轻顺着她的头发,问完却不等她答,便自顾自道,“再睡一会吧,明日还要启程,体力不足怎生是好?”
如今,他酒醉之后,倒成了唯一的机会?
大抵真是醉了。这般想着,她有了理由。
除了自己的衣服,洪阿记从来没有脱过别人的,更不论脱男子的衣裳了。虽然赵绵泽身上穿得并不复杂,可她却觉得,脱衣这项任务比让她去宰一个人还要艰难。
空荡荡的,冷冰冰的,已经没有了人。
在被子里,她一件一件脱干净了自己。
都说“酒壮怂人胆”,若没有喝酒,借她二十个熊胆都不敢去轻薄赵绵泽,但这会儿不同,她的血液是沸腾的,心尖是紧缩的,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
思虑间,外间响过一阵脚步声,她紧张地收拾起心情,捋了捋发,把包裹系在背上便翻身上马,正准备离开,却看见一个黑壮的男子奔了过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大抵想到了幼时的宫中生活,还有洪泰帝在世时他皇长孙的尊贵与优渥处境,赵绵泽笑得轻松,几颗白生生的牙,在灯火下,掠过一抹诡异的莹光。正如他这会儿与她闲谈的家常,让阿记分外奇怪。
这一回,赵绵泽翻了个身,她的唇擦着他的面颊滑过。
他很热情。
整晚的荒唐,卢辉他们怎会听不见?
赵绵泽以前除了必要,是滴酒不沾的,酒量极差。便是他喝得不如阿记多多,却倒得比她还要快。不吃几碗酒下肚,他唇角带着隐约的笑意,没有醉倒在桃花树下,却醉倒在了自己的棉被之上。
像眼下这般与她谈及往事,更是少之又少。
她的手抖得太厉害,握得住剑,却握不住一件衣裳。
抿唇,他轻笑。
果然,还是秦淮河的女儿酒量好。
比如他最喜欢的东西,是那两个夏楚捏成的泥娃娃。
那村妇眉间眼底都是笑,拉着儿子的手便是嘘寒问暖,“好好,娘好着呢。柱子,你今儿怎的回来了,没差事么?”
赵绵泽微微一笑,将她拥得更紧,“睡吧。”
“少爷……?”
僭越的事儿已经做了,多做一点与少做一点结果都一个样。不怕!她安慰着自己,轻轻掀开棉被,瞄向赵绵泽蜜白却结实的身子,那是一种与女子完全不同的力量感……他看上去斯文削瘦,没想到骨架子却是这般有力。她脸红着,手抚了过去。从他的脸,脖子,肩膀,慢慢縻挲……她的嘴,也凑了过去。
快天亮时,阿记红着脸,想要起身离去。
她微微一吓,紧张坐起,“少爷?”
她身子不由自主往外挪着,想穿衣走人。
旖旎一晚,终是一梦。
她一碗一碗灌下去。
那人看来是村妇的儿子,阿记住在这里三天,并没有见过他。如此一看,他身上衣着,竟然是皇城的禁军服饰。她惊了惊,侧过身子朝村妇拱手,便策马离去。
赵绵泽唇上噙笑,声音细微,“嗯。”
出了宫,也不知顾及什么,赵绵泽也不允许她伺候就寝。
他也一碗一碗优雅的喝下去。
十四年前的往事,能记住的人,不多。
不太清晰,却又全都听明白了。
她突然明白了,他是准备给她留一条小命,给她找个台阶下,让她自己滚蛋的意思?轻薄主子被逮了个正着,这样的窘态让她再无犯罪的勇气,不管先前想了什么,做了什么,她眼下只想找一个地缝钻,或者干脆去抹脖子自杀了事。
他果然还是去了……
“我情愿。”她扬唇,笑靥如花。
睁开眼,石青色的帐子,熟悉得像一个美好的梦幻。
赵绵泽看着她的眼尾。
曾经君临天下,曾经俯瞰山河,如今却辗转各地,如同丧家之犬。这样天壤之别的落差,但凡正常人都很难不颓废。可赵绵泽却五年如一日的保持了他的优雅与贵气。
“阿记,你跟我多少年了?”
“不必紧张,不该做的,也都做了。”
比如他挂在腰上的是夏楚当初送他的旧香囊。
赵绵泽的声线淡淡淡,乍一听并无情绪。
这才发现,她其实也是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