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告退。”
东方青玄目光沉下,扶起半昏迷的她,正准备递水给她喝,却听见她唇间溢出一句模糊的话来。
不像她,她最大的烦心事就是绵泽不理她。
“我是不如青哥哥你长得好看,但谁说我丑?我才不丑,我娘说,我长大了就美了。”
她娘天文地理,奇门遁甲,无所不知,她却一无是处。京中世家小姐会的她一样不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是一知半解,人人都知,魏国公府的七小姐,蠢笨之极。
“青哥哥,绵泽可是又被陛下责骂了?”
左等右等,他颇不耐烦,频频看向毗卢殿门。可过了好久都没有她的身影,他暗自生恨,有些后悔带她出来做这样的傻事。
这般傻的人,实在让他可怜。
他让绵泽不快乐,她就觉得他可恨。
他不喜欢她这个样子,甚至有点讨厌。但他喜欢听她的声音。她人长得很普通,声音却极是婉转好听,就像那幼嫩的鸟儿般清脆。
这样幼稚的话,他无法回答。
她有些失望,“佛祖不都是保佑世人的吗?大师,我给你多添些香油钱,您帮我施个法可好?那就一个要求好了,让携带此符的人,能超过他十九叔。”
亦步亦趋地跟着,走了好长一段路,她才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袖子。
“那这符又有何用?”
黎明时,天还未亮,望玉岛的庭院中,一方烛台,照着一个男人俊美的面孔。人面浮光红影动,那天然的妖娆之姿,即便一夜未眠,也无损分毫。他一动不动,静静地靠着椅上小憩,仿佛是在思考,又仿佛只是陷入了一个人的空茫,直到门外传来轻声禀报。
他讨厌她絮叨,恨恨出声。
“嗯,我想。”
“我看绵泽一直沉着脸,他定是不高兴了对不对?你告诉我,他是怎么了?”
他微阖的眸子睁开,轻轻“嗯”一声。
她很专心,他站在她的背后,她都没有发现他来,只恳切而荒唐地要求,“大师,你可否在这灵符中注入法力,让佛祖能保佑携带此符的人,逢凶化吉,心想事成,超他那个让他艳羡的人,成为这世上最厉害的人。”
她被指婚给了皇长孙赵绵泽,她喜欢的赵绵泽。
京师天牢里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
一个人一世的寿命不过短短数十载,她为了赵绵泽,一个愿望竟许去了自己的半生光阴,这样真的值得吗?
丫头提着风灯,前头领着路,他一身轻薄的红袍,长发未有束冠,颀长的身姿在夜色下更显丰神俊朗。
入得屋去,一股子淡然轻幽的兰桂香气便布满了空间。屋内侍候的几个小婢女纷纷福身施礼,他并未多言,淡淡看一眼榻上那女子,精致的面上才略有沉色。
见他不想搭理她,她似是有些沮丧,双手搓着衣角,跟在他的后面,不停重复那一个人的名字。
青哥哥,听上去像亲哥哥,也像情哥哥,他一直不喜,她却一如既往的这般叫他。
可那又如何呢?她是神,也与她无关。
说她是一个傻子,果然没有冤枉了她。
他吹着汤药碗里的热气,眼角余光扫着她。她真是变了许多,不仅性子变了,样子更是变了。常年的乡下劳作,让她的皮肤看上去极是粗糙,不若往常嫩滑白皙,却像被岁月暗琢过的舂米石臼。
他只知,从赵绵泽到赵樽,她的爱与恨,从来都与他无关。
他并不知那个宁愿用四十年寿命换赵绵泽心愿达成的女子已不在。眼前的她,是她,非她。
她私下里是唤他十九爷的,那是当今皇帝的第十九个儿子,最小的一个儿子,他就不是一个正常人。她曾经远远看过他几次,却没有胆敢走近与他说一句话。
可偏偏她有鸟儿的声音,却无半分鸟儿的灵敏。
“嫌你长得丑。”他没好气地看她。
两人许久没有说话。他原以为她会置气一会,可还未入栖霞寺的毗卢殿,她就又高兴了起来,拿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着他,像是哭过的样子,可唇上却是牵着笑。
在东华门的门前,她小心翼翼地抚了抚那个“灵符”,双手将它合在掌中,默默低头念了几句什么,然后才郑重其事的交给他。
她眼睛亮了,睁得大大的,其实也不难看。
在这之前,她没想到绵泽会有这般多的烦心事。
他想,这样傻的话,只有她才会相信。
爱则生恨,恨而生爱。
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