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看上去像是这般了去了。
深幽的眼半阖着,他默默凝视着东方青玄离去的背影,在远去的马蹄声里,微微一拂袖,转头看向晏二鬼,冷冽的面孔,带着说不出的寒意。
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他抹了一把脸,也未擦拭刀上血迹,便还刀入鞘,大步走了过来,吩咐边上的一同跟来的校尉。
东方青玄没有看他,目光扫过那几具被晏二鬼捅得早已断气的尸体,又慢慢看向侥幸得以活命的几个兵卒,发出一声妖冶的笑意。
“赵梓月,你以为你是怎样逃出皇城的?这世间之事,不是你想的那样,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更不是大不了一死,一闭眼睛就解决了所有事情。人世间真正的无奈,是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你告诉我,你死了,丫丫怎么办?让她陪着你去死?”
赵樽冷笑一声,不再理会他。
“马马驾,马马驾!”
东方青玄凤眸微微一眯,看他一眼,唇角噙着笑意,“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青玄亦有不得己,殿下海涵。”
马车里的人,还有马车外的人,大多都没有瞧见他这个僭越的举动。即使有人看见了,也装作没有看见。
这一句话他没有点名。
事实上,东方青玄非常清楚。今天晚上,赵梓月走不得。如今重译楼的案子,传闻已是不堪。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在民间,都对赵绵泽的主政之道有了质疑。新君上位,声名极是重要。而这个时候,赵绵泽自然需要一个替罪羔羊来转移视线。若是赵樽真的如他所愿把赵梓月带走,那么依赵梓月“和亲公主”的身份,就会将这破坏与北狄和谈的罪责,落到赵樽的头上。
看他被噎住,赵樽唇角掠起一抹冷笑。
“你的命运,不要总让别人来给予。”
赵梓月却没有回答他。她紧张的心情,不比他轻松多少。按说她是不喜欢他碰丫丫的,可往常夏初七给她洗脑的那些话,还留在脑海里。
从丫丫开始要求起,晏二鬼心里就已经塞满了稻草,堵成了一团糟乱。如今听了赵樽的吩咐,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握缰的手反倒狠狠一抖。
“不!殿下,我愿意。”
丫丫摇着小脑袋,小嘴撅了起来。
“把丫丫抱给他,骑骑大马。”
赵梓月微微一怔,哭声噎在了喉咙里。
迎上他的笑脸,赵樽黑眸亦是含着浅笑,可若是仔细看去,却能见到他笑容之下覆盖的万年坚冰。
哭诉到这里,他像是突地反应过来,想起了先前赵梓月说过的话,激灵灵一个寒禁,猛一下抬头,他止住了哭声,破着嗓子问。
离开与返回之间,在赵樽来说,根本就不是选择题,因为答案原就只有一个。从他自己包括他的妹妹和妻子,他都没有想过要让她们过颠沛流离和抱头鼠窜的日子。
“丫丫骑马马……”丫丫回头看他,小脸满是喜欢。
“丫……”二鬼长吁一口气,轻抚着丫丫受惊抽泣的后背,刚喊出一个字,赶紧又换了称呼,“公主,喜欢骑大马吗?”
她知道哥哥说得对,自己是一个母亲了,得学着变聪明一点,学着自己保护丫丫。若还像今天晚上这般被人利用……那就太傻太傻,不配做丫丫的娘亲。
晏二鬼接了过去,“她是梓月公主。”
“呜,马马,姐姐,丫丫骑马马……”
“就因为你忘记了,你便不再疼我了?”
东方青玄低笑一声,与他冷冽的目光对视片刻,唇角缓缓牵开,那笑容里,散发着冶艳而散漫的光芒,“殿下既是知晓原委,那本座也就不多说了。去吧?”
得了她的亲口允许,晏二鬼耳朵里“嗡”的一声,激动得双手都在发颤,只觉得手不是自己的,脚不是自己的,嘴巴不是自己的,就连出口的声音也不是自己的。
“大都督总是这样迟,那锦衣卫的办事效率,也委实太低。如此看来,本王应当向朝廷谏言,实在不必要浪费粮食了。”
晏二鬼亦是讶然出声,与赵梓月有异曲同工之想。
东方青玄带笑声的温声,是和尸体倒地同步的。
“哦哦,好。”
“让大都督失望了。”
可谁也不料,赵樽只是淡淡一笑。
但是,赵梓月的想法却不一样。
“爷?”
她的十九哥哥,俊美的面庞和挺拔的身姿融入在黑暗里,比白日见到时,更添了一丝神秘和尊贵。与其说是黑夜映衬了他,不如说是他点缀了黑夜。这样子的他,依旧是她心里的神。
“公主……我可以……抱吗?”
“晏指挥武艺高强,奈何心不够狠!你帮帮他。”
赵樽一本正经的外表下,舌头一直淬着毒。东方青玄早已习惯,自是不以为意。他轻轻一笑,紧跟着便转了视线,瞄了赵梓月一眼。
“我骑马马,马马驾!”
她不能理解,但也不恨。
“属下遵命!”
被主人骂了,它委屈的打个响鼻,脚步慢了下来。
说他们不冤,其实也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