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绵泽目光深了深，看着赵樽。
“兄弟？……哈哈！”
“陛下，不可——”何承安惊声阻止。
“周将军，是定安侯来了——”
哈萨尔心里一震。
她不知赵绵泽到底在搞什么鬼，可如今这世上，于她而言，不会有比先前赵樽之死更坏的大事了。所以，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不太着急，只是静静的等待着。山雨要来，就来，她不怕。
虽说洪泰皇帝的圣旨明言让晋王前往北平就藩，可北方一直就是大晏的军事重镇，赵樽旧部和金卫军的主力大多在北边一线。若是让他离开京师，前往北平就藩，无异于放虎归山，后果不堪设想。
她不知道里面坐了多少熟人，也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她，她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只是嘴上噙着笑意，走上前去，看向那主位上身着龙袍的男人，轻轻一拜。
只要他不逼她这件事，其他都好说。
“定安侯，怎么回事？”
晋王赵樽“死而复活”，住回了晋王府，又是一件令人津津乐道的大事。据说，晋王在阴山受了伤，身体出现“异常”，情智不清，昨日在金川门大开杀戒，杀了一百多人，场面惨不忍睹。
而北狄的使臣也已到达南晏，但因大晏宫中的事务繁杂，使臣们被礼部和太常寺的官员暂时安置在宫外的重译楼。和谈之事，大晏方面歉称，得等新皇登基大典之后。
至于最为紧要的京畿之地的二十万大军，亦是一直由赵绵泽的挟制。这些事情，洪泰帝早就已经为他安排好。
几乎霎时，撞上了一双深邃如井的黑眸。
“皇上驾到——”
盯着他的脸，赵绵泽忽地把貔貅重重一放，惊得茶水溅起，而他的声音却是温和如同春风，“朕到要试一试，他到底是忘，还是没忘。”
“这是军机，定安侯无须过问。”
在北伐军还朝之时，赵绵泽明面上为赵樽的旧部升职授爵，做足了仁厚友爱之态。可实际上，他岂是那般痴傻之人？即便他痴傻，洪泰帝又岂会让他选定的储君轻易受制于人？
兵卒们不会知道当权者的意图，他们只是一个兵，他们不愿把钢刀砍向这个人，不仅因为他曾是他们的信仰，也因为砍他的人都死了，都变成尸体。
隔着一层雨雾，他沉了声音。
“情况怎样？”赵绵泽懒洋洋地问。
城洞里外，围观的老百姓也跟着吼了起来。
正在这时，一道尖细的嗓音传了过来。
五更过后，焦玉大步入得赵绵泽的书房。
“十九叔，不认得朕？”
成王败寇，向来如此。皇太孙继位，而他是一名守城将领，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唯命是从。很快，在周正祥的命令之下，一群兵卒终于再次动了起来。他们一步步向前，自发围成一个弧形，靠近那个骑在战马上的男人。
赵樽的手缓缓按在刀鞘上，却不说话。
“挡我者死。”
高倨在马上，赵樽缓缓看着他们，一把扯掉头上戴的北狄毡帽，丢在地上，一头长发披散在雨中，溅出水珠无数，而他提刀平举。
以他死缠烂打的性子，他不来，只有一种解释——他来不了，无能为力，或许与她一样，也被人软禁了。
那被数百人围住的男人，一头湿发如同冷鸷的黑蛇一般纠缠在身上，每一次的刀起刀落，都是一条人命的终结。再大的雨水，也无法洗尽铺天盖地的鲜血。金川门的城门口，那血水流淌着，红了无数人的眼睛。
她高昂着头，一步一步往殿门而去，一眼也没有看两侧的人，却能够感觉得到他们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想：或许这些人都在嘲弄，这个女子，怎么还没有死？怎么还能站到这个地方来？
可传说到底只是传说，他们从来都不是他的敌人，也无人见过他杀人如麻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子。今日，在这一场经久不息的暴风雨里，这些大晏将士，当手里的钢刀砍向他们曾信仰为神的晋王时，终于知道了与他为敌到底是怎样的恐惧。
赵析不解，“皇上？哪个皇上？”
孝陵卫是为了守卫大晏皇陵而建的一只军队，当年的逼宫一事之后，赵楷便被洪泰帝罚往孝陵，顺理成章的执掌了孝陵卫，做了一名都指挥使。
赵绵泽真的是一国之君了。
一夜之间发生多少事，大多数的人都不知情，只每一道城门都再一次加强了守卫。
尔后，赵绵泽升奉天殿，受诸王及众臣的三跪九叩大礼，接御印金宝，受群臣表贺，同时颁诏大赦于天下。
迟疑一瞬，赵绵泽淡淡轻笑。
一群人也跪了下去，齐刷刷在雨里叩头。他们在请求守军，不要杀晋王，他们齐声呐喊，那个人真的是晋王殿下。百姓的声音穿过雨雾，穿过苍穹，穿过黑夜，穿过了厚重的历史，将这一夜永远的留在了史书上。
她听着，心情无丝毫波动。
客套的说词完了，赵绵泽迟疑一下，再一次看向马上不动声色的赵樽，问道：“哈萨尔殿下，贵国的国书已收悉。找到朕的皇十九叔本是好事，可今日一见，为何十九叔似是不太认得朕了？”
他们分坐筵席两侧，夏初七是从中间走过去的。
京师城里，一件件大事也都堆到了一处。
赵析目光一沉，笑了，“原来如此。”
“十九皇叔，你是晋王。”
“你们要做甚？我等有关防勘合——”
后世的史官将这一次的杀戮，称为“金川门之变”，认为是晋王夺位的导火索，也因此为晋王贴上了“好杀戮，喜诛屠”的标签。
再大的硝烟，太阳照常升起。
除了对臣工的封赏之外，新皇登基，为了以示恩宠，东宫的几位侧夫人也都有赐封。其中家势庞大的吕绣、谢静恬、丁琬柔，李琴月分别封为贤、淑、庄、敬四妃。其余的一些侍妾，则是为嫔，为贵人不等。
他是何等样儿的睿智之人？前因后果不必要旁人再多说，便已然知晓了几分。微微一笑，他礼节性地一揖之后，朗声道：“北狄哈萨尔，见过南晏皇帝陛下。”
“我乃大晏金川门守将周正祥，得闻北狄使臣还在埠外十里，你等到底何许人？胆敢冒充使臣和晋王殿下。来人，给本将拿下，羁押审讯。”
京师仍在宵禁，城门开始换岗。
“难道老子连晋王殿下都会认错？”
陈景说完退后几步，跪地高呼。
“侯爷息怒。”周正祥毕恭毕敬的上前，“末将只是奉旨行事而已，属实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