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彻夜不眠的一干老臣,也纷纷跪地响应。
“好好睡吧。”
赵绵泽坐在椅上,轻轻揉着额头,殿内站了一帮朝中重臣,每个人都在观察他的面色,吕华铭再一次进谏,“殿下,事不宜迟,请殿下继皇帝位——”
正殿里,又一轮的辩论开始了,僵持一片。
赵樽没有回答他的话,久久不语。
赵绵泽目光一沉,慌忙问道:“鲁太医,情况如何?”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铺国公东方文轩突然上前道:“诸位,陛下早已放手让太孙主政,传位之心天理昭昭,一件名正言顺之事而已,怎会有违天道?”
一步之差,只迟了一步,历史便会走向不同的转折。
就在阿古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突然勾唇。
“天热了,明日该换一床轻薄的被子了。”
谢长晋赶紧上前,“皇太孙天命之身,继位本是应当,吾等愿誓死效忠,以固国本,请皇太孙继皇帝位——”
他曾经见过赵樽,但只是远远一瞥,并没有这般近的见过真人,如今看到一个活生生的“死人”站在面前,他差一点惊惧出声儿。面色变了又变,他低下头来。
一席话他说得很长,也很慎重。
一个皇帝的生命维系着太多的权与利的纷争。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令整个朝野上下都震动了。皇太孙“封城门、锁消息”的做法,得到了朝中众臣的一致赞同。可皇太孙明显包庇太孙妃的行为,也引起了一些老臣的不满。
她静静躺着,看着帐顶,“我没有想让他死。是他要我死。”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轻轻拂过,脑子里却是那个人看她的最后一眼,他是一个曾经纵横沙场打过天下的男人,他是……赵十九的亲爹。
外面有烛火,隔着一层帐子,夏初七亦能瞧到他的影子。
“我们周将军说了,马上入宫禀报,你们稍等。”
想到赵樽回归,赵绵泽目光骤冷,心中如有虫噬。
“于你而言,不是更好?”她轻轻一笑。
“让贡妃进去为陛下侍疾吧。其余妃嫔……让她们都散了。”
“我是好人。”她说。
封路,锁闸,关城门,不准进,也不准出,这样的事情,在大晏建国以来,还是第一次。这样的结果,整个应天府地界都陷入了恐慌。京畿之地的大营里,火光通明,方圆几十里地,府邸大宅里未有一人入睡。
乾清宫。
“殿下……老臣无能……”
“我不想怕的,夏楚。”他又说。
“一样。”
靠在床头上,她慢慢抚上小腹。
子时一刻,大雨终于倾盆而下。宫里的剧变外间的人尚且不知晓。大街小巷中,火光照不透这一层层厚沉的雨雾,可京师的突然戒严,仍是引起了人们的不安。
晋王殿下竟然还活着?
可到底出了什么事?无人知晓。
“陛下也留有一道旨意给晋王。”
可赵绵泽似是并不急切,偶尔还响应几句梁国公徐文龙等人的言论,像是他真的不愿在此时继皇帝之位,惹人非议。他这样的做法,以退为进,让越来越多老臣觉得皇太孙确实可堪大任。
皇太孙需要更多的人响应,一起来为他正名。
众臣散去,赵绵泽单独留住了正要离去的崔英达。
这样的欲拒还迎,识明务的人都明白。
她放柔了声音,“七小姐毋想太多,安生睡吧,乾清宫那边目前还未有消息。只我看宫中今晚会有事发生,外间不停有侍卫跑来跑去。我们楚茨殿的人,那个阿记也不让出去。奴婢想,应是皇太孙为了保护七小姐。听阿记的意思,如今朝中因了陛下之事,对七小姐非议甚多。宫中怕是不会平静,阿记说,皇太孙请七小姐稍安勿躁。”
与甲一这样的人说话,极是无趣。问两句,他答两句,却只相当于一句。夏初七暗自叹了一声,闭上了嘴巴,只觉雷电更为密集,她无法感知怕雷的甲一现在的心情,只是也不撵他走,沉默了下来。
皇帝为什么要约太孙妃前往御景亭?夏问秋为什么可以翻过那高高的宫墙来惊了圣驾?到底谁告诉她御景亭里有皇帝还有夏楚,是谁拿了刀给她?个中隐情令人私下猜测不已。
“我若为君,你可愿与我为后?”他突然问,声音里并无“为君”的欢喜,沉缓得仿若那寒寺里的钟声,幽然地敲入她的心上,竟让她不知如何回答。
他们都知,面前这一位储君,很快就将是未来的国君了。他的一喜一怒,便可决定他人的生死,从此往后,一言一行,更得小心谨慎,生恐触了他逆鳞。
绝脉又称死脉,太医为了避讳皇帝之疾,说得极是隐晦,可“不过三日”这样的言词,也是惊了一殿的人。鲁兴国又道,他的诊断是十来位太医商议的定案,非他一人这般以为。
浓郁的黑幕之下,这个夜晚皇宫里极不平静。
委婉了声音,他道:“你们稍等片刻,我去禀报周将军知晓。”
赵绵泽一动不动了良久,终于虚软地坐回椅子上。
鲁兴国是一个在医术上颇有建树的太医,比起边上几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太医来说,虽面上也有惊恐,但神色却是镇定不少。面色怅惘地看着赵绵泽,他长长一叹。
他们说得这般斩钉截铁,那个校尉不敢再迟疑了。可先前金川门守卫有接到上头的命令,不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许擅自打开城门。他一个校尉,又如何敢抗命不遵?
冷风一吹,焦玉湿透的身上凉了凉。
先前得知入京的水路和陆路都已经封锁,他们不得不从江心的官船上跳水上岸,抢了一群南晏兵卒,夺了他们的马匹,快马奔到京师。一路上不少的围追堵截,短短二十来里路,竟是阻挠不断,好不容易才赶到这里,仍然只是闭门羹。
一个字说完,帐子里的人不再说话了。
这样的解释很容易明白。
“夏楚,过往的一切,是我有愧于你,今后,我愿与你共度,珍惜你,怜爱你,再不让人欺你,我会尽我一切的努力来弥补于你,让你与我共享这一片繁华的江山。你为我布的那个棋局,我不知能否解开。在你心中,我或许永不如十九皇叔,但我会向你证明,我能做好大晏的皇帝,兴国安邦,让百姓富足,也会做好你的夫君,即便我会有妃嫔无数,但我的心里,从此只你一个,再无别妇。”
众人争执,赵绵泽一双深邃的眼睛黑沉温和,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讨论,一时间,竟是看不透他到底藏的什么心思。好一会儿,就在众人为了那个至高之位争论的时候,他却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摆了摆手,冒出一句。